自然随意,简洁精炼;狂放多变,道劲潇洒。这种风格与传统岭南盆景“素仁格”一脉相承,却又有所丰富与发展。有人亲切地称之为“韩松”,亦有人将之推崇为“韩格”。近年来,在广袤的岭南大地上,模仿、学习这种风格者日益增多,“韩松”、“韩格”其风蔚然。
这种风格的创立者,即是当代著名盆景艺术家韩学年先生。韩学年为人谦和,处世低调。他第一次给全国盆景界留下深刻印象,当是在2004年泉州第六届中国盆景展上。由他所独创的附墙榕式作品《适者》(如图2)甫一亮相,即吸引来无数赞叹的目光。
南京园林学会盆景研究会副会长兼秘书长潘煜龙先生后来曾在自己的文章中对《适者》颇多溢美:“在泉州的十天里我曾十余次去欣赏《适者》”,“我赞赏《适者》作者韩学年先生的大胆创新,我赞赏《适者》的巧妙构思,赞赏她的自然,她的人性化,我更赞赏她在展览会上的鹤立”。
诚然!以水泥、瓷砖造就的残壁作“盆”,而又大胆超越传统意义上“盆”的局限,将一株富有生机的榕树根植于一截残壁之上,残壁所传达出的“衰败”与榕树所表现出的勃勃生机,两种意象之间的鲜明对比和整件作品带给人的强烈视觉冲击,使得《适者》大放异彩。这种创作手法和表现方式也无怪被称为不拘一格,“大胆创新”。然而,这一“大胆”的举动却并非刻意标新立异,故弄玄虚。
艺术总源于生活。信步于南国的山野巷陌,时常可见裸露的山岩和墙壁上,凌空附生着大大小小的榕树。这些榕树被人们形象地称为飞榕”。历经岁月剥蚀,山石墙体逐渐风化残破,那一株株榕树却生生不息,展露出大自然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的生命画卷。就在韩学年第一次为那股顽强的生命力惊叹的瞬间,这幅他从小就熟悉的画面,便深深沉淀在了心里。
无独有偶1987年,38岁的韩学年在翻阅一本《广州文艺》杂志时,意外看到了一幅由广州画院画师欧洋创作的题为《适者生》的水墨作品:残破的墙体上,牢牢扎生着一组苍劲、发达的根系,体现了榕树的生长特性和根系的美感,作品传达了新与旧、生与死抗争的主题。极富视觉冲击力的水墨画面,激活了韩学年潜意识里积淀多年的有关飞榕”的创作源泉,也激发了他的创作冲动。
经过十年时间的构思、造盆、选材、培育后,一盆由他所独创的附墙榕式作品《生存》(如图3)基本成型,并在桂林举办的一次全国性盆景艺术展上荣获一等奖。但是,韩学年认为,“《生存》只表达了‘飞榕’的生存状态,还未能把榕树发达的根系美感表达出来,未能完全达到创作意图。”经过继续探索、改进,七年后,韩学年向世人推出了更臻于完美的《适者》,一举斩获第六届中国盆景展览金奖。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生存》、《适者》等作品的成功,并非一蹴而就,而是作者在盆景艺术上数十年来潜心钻研、苦心孤诣后的厚积薄发。
韩学年的父亲和哥哥都喜欢盆景。受到父兄熏陶,加上自幼的耳濡目染,韩学年对盆景比常人多了一分由来已久的亲切和喜爱01982年,时年33岁的他开始正式从事盆景创作。
其时,顺德盆景界名宿叶芬先生的附石盆景在当时颇有影响。于是韩学年便模仿他的作品操练起来。没过多久,韩学年发现这种将树根骑附石顶的树相显得不大合乎自然规律。这一发现促使他开始了对艺术与自然之关系的冷静思索。
1990年,在广州烈士陵园举行的首届“省港澳岭南盆景艺术博览会”上,韩学年看到一件由香港盆景前辈黄基棉先生送展的附石式作品,他大为震动与认同——这件作品有别于通常以树根附石的方式,而是以树身附石,苍劲斑驳的身躯牢牢附生于石壁之上,既另类超然,又贴近自然。两年后,黄基棉率领香港盆栽会到顺德访问,韩学年参与接待并聆听了其附石盆景的创作心得,深受启发。随后,韩学年创作出一批优秀附石盆景作品,如《志凌云》、《细流三千尺》、《共峥嵘》(如图4)、《村郊趣色》等。
早期的探索与尝试为韩学年带来的成功是一触即发式的,创作的快感与成功的喜悦使得他对盆景艺术更是陷入了近乎“情迷”的状态。育桩材,栽附石,拼丛林,随着更深入的实践和更进一步冷静的思索与观照,韩学年开始将创作的重心转移到山松上,并渐渐形成自己的风格。
山松盆景的创作被公认为岭南盆景的一大难题,不仅可资参考借鉴的资料少,而且有些经验介绍语焉不详、含糊不清,因此,韩学年坦言自己“也走过一段不短的认知之路”。他回忆说,过去一段时间,普遍的理论介绍是应根据山松耐干旱、耐贫瘠的特性,采用控水控肥的日常管理方法:在控制山松针叶长度方面,则应于春天新芽的针叶未成形时把芽笔摘断,诸如此类。韩学年说,这类介绍过于笼统,譬如并未明确指出人工干预的时间应是在桩材培育期,还是成品养护期,因此在实际操作上,较难实现指导意义。
就是在这样的认知条件下,韩学年经过近30年的艰苦摸索与反复试验,终于相继攻克了蓄剪、拿弯、嫁接等技术难关。并且,在创作过程中,他始终思考着如何能让作品更加富有自然情趣:“传统正格(规范)盆景,虽有很多形态,但我觉得规范就必然有个规律与框框,较易造成千佛一面的感觉。但山松受自然生存环境的天然造化,生长得千奇百态,远超出人的构思想象,是人为无法造就的。
我希望我的作品能体现松树在自然环境中的野趣,看起来自然,少人工匠气。”对于当下风行的在松树盆景中雕刻“舍利”的做法,韩学年通过多年细心观察黄山、泰山、华山、武陵源等地的松树,认为“松树盆景的枯干‘舍利’只是一种高于自然的表现形式,是否能表达出自然美感,那就因人而异了,但我是喜欢表述符合自然生态之美的,因此我慎用雕刻”。
韩学年是个随性的人,他最喜爱以简洁随意见长的“素仁格”。他曾深情写道:“悟素仁盆景,我从无知、稍懂至喜爱,历有甘年。近六七年,更有点情迷感觉。”正是这份深厚的情感,促使他力书《“素仁盆景”憧憬》、《悟习素仁韵》等长文,反对某些地区将“素仁格”称之为“文人树”,呼吁“善用‘素仁格’这中国盆景的宝贵财富,把‘素仁格’与‘文人树’盆景统称为‘素仁盆景’,在国内和国际盆景界中培养起一个鲜明特色的民族风格称谓,让世界的盆景人士看到该风格的盆景便认知和称为‘素仁盆景”’。
由于常年浸淫其间,加之对构图艺术的深切领悟,韩学年的作品时常散发出素仁盆景的独特韵味。如《素仁遐想》(如图5)、《海幢遗韵》(如图6)、《清幽曲》、《妙趣》(如图7)等。在悟习素仁盆景的过程中,他通过对素仁、苏樵、莫珉府等岭南盆景先辈作品的深入研究,加之自己多年的创作实践,提出:“素仁型格的树,外形大部分都是高挺的多,但我认为达到简洁、精炼也可归类为素仁盆景。”
这无疑是对“素仁盆景”艺术内涵的丰富与发展,亦是一种理论创新。其挚友、中国风景园林学会花卉盆景赏石分会副理事长郑永泰先生这样评价他:“从崇尚自然、巧用天然的基调出发,借鉴中国画中的大写意手法,造型枝法往往以适度夸张、浓缩特写以求神韵。其作品劲瘦洗练,形态各异,立意新奇,意蕴深邃,耐人寻味,在视觉上会给观者带来意想不到的愉悦和冲击力,具有浓厚的中国特色和突出的个人风格,也可以说是对素仁盆景风格的创新和发展。”
对于韩学年独树一帜的山松作品(如图8-11及封面作品《松之魂》),岭南盆景艺术大师曾宪烨先生更是推崇备至:“韩学年先生从个人的喜好人手,苦心追求自己的风格特色,破格创新,敢前人所没有,终树立起‘韩松’这一品牌式的标志。这,值得我们每一个盆景爱好者深思、研究、学习。”
2009年4月,中国风景园林学会花卉盆景赏石分会在韩学年的盆景园——品松丘,举办了中国松树盆景研讨会。“韩松”得到了与会专家学者的高度评价,被誉为岭南盆景的一个新突破。为了表彰韩学年在盆景艺术上所取得的成就,中国风景园林学会花卉盆景赏石分会特授予其“中国盆景高级艺术师”的荣誉称号。
细细品味韩学年盆景作品,但觉件件皆富自然野趣、变化奇特、意象丰富:一些用木板、画筒(如图12)、大瓷碗、钢化玻璃(如图13)、残壁等作载体的盆景作品,更是独出心裁,别具一格。诚如中国盆景艺术家协会常务副会长曾安昌先生所评述:“韩学年先生是一位非常独特的盆景艺术家。
在将近30个年头的盆景创作过程中,他从不刻意标新立异,也从不祓条条框框约束。而是根据每棵树桩的不同特点,顺势而为,每件作品都恍如天成,不露人工雕琢痕迹。而这看似天然随意的作品里,却蕴含了作者深厚的文化内涵和过硬的制作技艺。”
在将近30个年头的盆景创作过程中,他从不刻意标新立异,也从不祓条条框框约束。而是根据每棵树桩的不同特点,顺势而为,每件作品都恍如天成,不露人工雕琢痕迹。而这看似天然随意的作品里,却蕴含了作者深厚的文化内涵和过硬的制作技艺。”
采访期间,韩学年先生曾对笔者说,他对盆景的热爱,始于早已远去的童年。孩提时与父兄一同侍花弄草的朝夕,曾使他做过无数个与盆景有关的梦。如今,已过耳顺之年的他,待人接物一贯的谦逊平和,却在谈及盆景艺术时眼神中迸射出梦一样的光彩与热切。
“静将流水对,高共远峰齐。”端坐于品松丘的精雅小舍,翻阅园主新著《童梦——韩学年盆景艺术》,一幅幅意蕴深邃、耐人寻味的盆景画面跃然眼底,白居易的这句赞美松树的诗句也不知何时跃然于胸——就是那长达半个多世纪的朴实热爱,使得这些艺术品的作者平静地应对着周遭的浮躁张扬和急功近利,冷静地弃却常规、创新思变,使得其作品独树一帜,大开风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