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园林是礼乐文化的4个物质载体 - PenJing8
中国园林是礼乐文化的4个物质载体
2023-10-17 11:30:30  浏览:0
三才之道天人合一
 
被尊为“群经之首、大道之源”的《易经》在《说卦》篇中提出了天地人“三才之道”,即与天地合一、与自然和谐之道。《尚书·泰誓上》:“惟天地万物父母,惟人万物之灵。[7]82”人在万物当中,最有灵性,确立了人的地位。
 
1.1阴阳五行象天法地
 
老子《道德经》中说:“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8]35-36”遵从万物本身的规律,不勉力强求。
 
《易经》用太极图描绘了宇宙模式的图样:阴阳、八卦;古代哲人还将触角伸向物质世界最原始、最基本的组成成分,并归纳、抽绎出金、木、水、火、土5种基本元素,即“五行”;古人对星空的观察,产生了“三垣、四象、二十八宿”之说;对中国的地形特征也作了古人自己的解释。《列子·汤问篇》曰:“共工氏与颛顼争为帝,怒而触不周之山,折天柱,绝地维;故天倾西北,日月星辰就焉;地不满东南,故百川水潦归焉。[9]”
 
孔子在《论语·为政》中希望最高统治者成为道德的中心时也说:“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共之。[10]61”北辰就是北极。
 
处在北半球的中国,受阳面为南,南向采光;《周易·说卦》曰:“圣人南面而听天下,向明而治。[11]334”确立了面南为尊。
 
《礼记·曲礼上》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方位神的观念就已经很明确:“行,前朱雀而后玄武,左青龙而右白虎。[12]84”古人将分布于黄道附近一周天的28个星宿每一方的七宿星联系起来想象成4种动物形象,镇守四方,称为“四象”:东方苍龙、西方白虎、南方朱雀、北方玄武,组成了组织严密、等级森严的空中社会,成为中国宫苑“象天”的范本。
 
秦汉宫苑即以“天宫”为蓝本。号为“千古一帝”的秦始皇,便以天界作为理想的宇宙模式再现于宫苑中。《三辅皇图·咸阳故城》记载,筑咸阳宫(信宫亦称咸阳宫),因北陵营殿,端门四达,以则紫宫,象帝居。渭水灌都,以象天汉;横桥南渡,以法牵牛[13]。
 
颐和园排云门前牌楼题额“星拱瑶枢”,众星拱卫着北极星。仁寿殿对联称:“星朗紫宸明辉腾北斗;日临黄道暖景测南荣。”将皇帝办公之地称为星光照耀的帝宫,北斗星亦为帝王象征,《星经》称:“北斗星谓之七政……齐七政,斗为人君号令之主。[14]”
 
《礼记·王制》谓“中国戎夷,五方之民,皆有性也,不可推移”[12]359,于是形成了五方、“天下”与“四海”的格局。这个华夷五方相配而又都统一于“天子”的政治模式,是从春秋开始到战国发展完成的。
 
皇帝都有“君临天下”、囊括四海、包举宇内之心,在盛清时期我国最大的皇家宫苑避暑山庄中表现无遗:“形势融结,蔚然深秀,古称西北山川多雄奇,东南多幽曲,兹地实兼美焉。[15]”(清张廷玉《恭跋御制避暑山庄三十六景诗后》)避暑山庄的地形地貌恰如中国的版图缩影。
 
苏州“耦园”以夫妇“耦耕”为主题,遵循五行、四象的环境构图,又处处体现阴阳相对、阴阳相融的空间构图,将爱情融入建筑、山水、花木等物质元素之中,成为写在地上的爱情诗。
 
1.2人与天调天地之美生
 
《管子·五行》中说:“人与天调,然后天地之美生。[16]309”
 
人类的生产、生活要与自然界的阴阳时序保持协调,然后自然界才会有美好的事物产生。要达到天人和谐,必须尊重“天”,即自然规律,人类要戒奢,不可过度向自然索取,如此,方能建立起人与万物之间互利共生、相互依存、融合无间的和谐关系。
 
《逸周书·文传解》:“山林非时不升斤斧,以成草木之长;川泽非时不入网罟,以成鱼鳖之长;不麛不卵,以成鸟兽之长。[17]113”
 
《孟子·梁惠王上》云:“不违农时,谷不可胜食也;数罟不入洿池,鱼鳖不可胜食也;斧斤以时入山林,材木不可胜用也。谷与鱼鳖不可胜食,材木不可胜用,是使民养生丧死无憾也。养生丧生无憾,王道之始也。[18]54-55”
 
《诗经·大雅·行苇》:“敦彼行苇,牛羊勿践履。方苞方体,维叶泥泥。[19]427”对刚刚出生的娇嫩的行苇,不要放牛羊去践踏,以保护正在生长的植物。
 
夏商周三代都制定过保护环境的法规。
 
夏有“禹之禁”。《逸周书·大聚解》记载:“春三月山林不登斧,以成草木之长;夏三月川泽不入网罟,以成鱼鳖之长。[17]191”
 
商立“弃灰之法”,西周颁布了《代崇令》,规定:“毋坏室,毋填井,毋伐树木,毋动六畜;有不如令者,死无赦。[20]”
 
中国园林用茅茨土阶为建筑材料,“危楼跨水,高阁依云”[21],或面山,绿映朱栏,丹流翠壑,或临水,飞沼拂几,曲池穿牖,水周堂下,或为空廊的四面围合,“围墙隐约于萝间,架屋蜿蜒于木末”[22]51,山楼凭远,窗户虚邻,栽梅绕屋,结茅竹里。“它希求人间的环境与自然界更进一步的联系,它追求人为的场所自然化,尽可能与自然合为一体。它通过各种巧妙的‘借景’‘虚实’的种种方式、技巧,使建筑群与自然山水的美沟通汇合起来,形成一个更为自由也更为开阔的有机整体的美。连远方的山水也似乎被收进这人为的布局中,山光、云树、帆影、江波都可以被收入建筑之中,更不用说其中真实的小桥、流水、‘稻香村’了”[23]。
 
“园地惟山林最胜,有高有凹,有曲有深,有峻有悬,有平而坦,自成天然之趣,不烦人事之工”[22]58。承德山庄就是根据山庄本身优越的自然条件,沟岔纵横,冈限连绵,岛堤通贯,绿草如茵,槐柳成林,周围奇山怪石,质朴纯净。康熙在《芝径云堤》诗中云:“自然天成地就势,不待人力假虚设。[24]卷二十六:3”物尽“天然之趣”,充分利用山庄内的山峦、溪流、湖泊、平原等自然条件,因地制宜地修筑亭台楼阁,尽量保留大自然的山林野趣,“乃相其冈原,发其榛莽,凡所营构,皆因岩壑天然之妙。开林涤涧,不采不断,工费省约而绮绾绣错,烟景万状”[24]卷一百八:11。
 
1.3礼乐之和和合五教
 
“和”“合”两字早在甲骨、金文中已经出现,《国语》《管子》等书中就已将“和”“合”两字连用而提出“和合”思想。
 
“和合”是有差别的统一、有区别的整体。“夫和实生物,同则不继”[25]119,认为没有矛盾的“同”,事物就得不到发展(“继”)。《管子》:“畜之以道,养之以德。畜之以道则民和,养之以德则民合。和合故能习,习故能偕,借习以悉,莫之能伤也。[16]85”。
 
礼乐之和。《论语·学而》:“有子曰:‘礼之用,和为贵。先王之道,斯为美’。[10]46”礼的应用,以和谐为贵。古代君主的治国方法,宝贵的地方就在这里。儒道都讲天道,儒家侧重人伦,将宇宙自然之道、社会人伦之道和个人修养之道统一,“礼”则是维持和谐社会的工具。《礼记·乐记》说:“乐者,天地之和也。礼者,天地之序也。和,故百物皆化;序,故群物皆别。[12]990”“大乐与天地同和,大礼与天地同节”[12]988!。
 
中国园林是礼乐文化的物质载体。
 
中国园林是礼乐文化的物质载体。
 
礼,天地之序,“天道”之仪轨。“璧圆象天,琮方象地”,故《周礼》“以苍璧礼天,以黄琮礼地”[26],天圆而地方。
 
皇家园林中的宫区、私家园林中的住宅区及寺观的空间构图,多取方形或长方形,由多进院落组成,强调中轴线意识及“天定”的尊卑等级秩序:沿南北轴心线排列,轴心线两边的建筑在位置、大小、排列上相互平衡,以围墙和围廊构成封闭式整体,展现严肃、方正,井井有条,呈现出严格对称的结构美,讲求“顺天理,合天意”的礼制仪轨,成为“礼的容器”!
 
如“静明园”整体平面布局呈现的是非规整非对称状,但“东岳庙”“圣缘寺”“含晖堂”“书画舫”等呈中轴线对称;颐和园中的“谐趣园”整体布局不对称,但“涵远堂”“知春堂”“澄爽斋”“湛清轩”“知春亭”等强调中轴线对称。
 
私家园林的住宅部分亦如此。如苏州拙政园住宅部分位于山水园的南部,分成东西两部分,呈前宅后园的格局。住宅坐北面南,有平行的2路轴线,轴线中间以狭长的“避弄”隔开并连通。
 
上述空间构图,反映的正是中国人“天圆地方”的宇宙意识和空间观念:中轴对称表示“天圆”;四周围墙或围廊则表示“地方”。
 
美国学者克里斯蒂·乔基姆曾这样说:“作为中国建筑基础的有关神圣空间的观念就被同心、南-北轴心、东-西对称3条原则所统制,所以这些反映了中国人对宇宙秩序的理解。[27]”
 
“乐者,天地之和也”。花园部分的杂式建筑,花间隐榭,水际安亭,各得其宜。如苏州网师园中心花园,空间构图以水池为中心,遵循文王八卦,顺五行相生之理,顺天而行:池东,震卦,五行属木,对应春,有射鸭廊,植紫藤、木香、迎春花等春季植物;南,离火,夏,有濯缨水阁;西,兑金,秋,有月到风来亭;北,坎水,冬,有看松读画轩、古柏、白皮松;东北,则艮位,冬春之交,竹外一枝斜更好,植物用报春花梅花。
 
中国传统园林看重自然界元气和场能的风和流动变化的水,国外称之为宇宙生态学。如住宅大门开东南门,称青龙门,接纳东南风;出水口选在西北,乾位,往东南巽位流去,正好与地球绕太阳公转所造成的冬至点的日出方位、夏至点的日落方位相吻合,又与中国西北高、东南低的地理环境一致。
 
五教和合。《国语·郑语》说:“商契能和合五教,以保于百姓者也。[25]119”“五教”指“父义、母慈、兄友、弟恭、子孝”,只有五教和合,才能使百姓安身立命。
 
《礼记·大学》:“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28]485”即“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家和万事兴!
 
台湾四大名园之一的雾峰林家莱园、常熟翁同龢故居彩衣堂,都取义二十四孝中老莱子愉悦老亲之意。袁枚随园、俞樾曲园等都以孝养名义构园。
 
明潘允端在《豫园记》中解释园林的立意为:“匾曰‘豫园’,取愉悦老亲意也。[29]303”原乐寿堂南临广袤约2500m2的荷花池,“池心有岛横峙,有亭曰:‘凫佚’。岛之阳,峰峦错叠,竹树蔽亏,则‘南山’也”[29]304。池心有岛,岛南还有命名“南山”的山,取自祝寿之诗《诗经·小雅·天保》,诗中有“九如”之祝:如山、如阜、如冈、如陵、如川之方至、如日之升、如月之恒、如南山之寿、如松柏之茂。
 
苏州“怡园”,取《论语·子路》中“兄弟怡怡”之意,园主顾文彬于光绪元年(1875年)一月十八日给其子顾承的信中说:“在我则可自怡,在汝则为怡亲。[30]”
 
“礼”,具体标准是“中庸”:“执其两端,用其中于民。[28]416”(《礼记·中庸》)即《论语·尧曰》所说的“允执其中”,做到适度,恰到好处。能“随时以处中”(《四书集注·中庸章句》),将“时”与“中”联系起来。
 
“圆明园”即据“中庸”立意,雍正解释曰:“圆而入神,君子之时中也!明而普照,达人之睿智也。[31]”“圆”的最高境界是无论何时处理问题都能不偏不倚,个人品德圆满无缺,超越常人;“时中”,即“随时以处中”;“明”是思想敏锐,能洞察一切,政治业绩明光普照,完美明智。“圆明”是恪守圆通中庸、聪明睿智,正是“明君”的理想标准。
 
1.4与天地合德仁山智水
 
《周易·乾·文言》释九五爻曰:“夫大人者,与天地合其德,与日月合其明,与四时合其序,与鬼神合其吉凶,先天而天弗违,后天而奉天时。天且弗违,况于人乎?况于鬼神乎?[11]18”大人的德行,要与天地的功德相契合,要与日月的光明相契合,要与春、夏、秋、冬四时的时序相契合,要与鬼神的吉凶相契合。在先天而言,它构成天道的运行变化,那是不能违背的自然功能。在后天而言,天道的变化运行,也必须奉行它的法则。无论先天或后天的天道,尚且不能违背它,何况是人呢?更何况是鬼神啊!
 
《论语·雍也》篇:“子曰:‘知者乐水,仁者乐山。知者动,仁者静。知者乐,仁者寿’。[10]408”孔子直接比德于自然山水,在中国园林史上将爱好山水与“知”“仁”“寿”相联系。成为中国园林比德的永恒命题。如清行宫名“避暑山庄”,“山庄”就含有仁者乐山,仁者寿之意。以福禄寿为主题的颐和园,宫区从东宫门进去是仁寿门,匾额为“寿协仁符”,“寿”“仁”吻合。慈禧所住建筑名“乐寿堂”,殿为“仁寿殿”。
 
基于“天人合一”的哲学思想,古人把天地万物都看作有善恶的道德属性,都可以导向道德的思考,形成托物连类的审美习惯。
 
如石生而坚,于是,石成为人的品德美和精神美的象征。《小雅·节南山》:“节彼南山,维石岩岩,赫赫师尹,民具尔瞻。[19]290”以高山峻石象征师尹的威严。清郑燮《柱石图》题诗:“挺然直是陶元亮,五斗何能折我腰?[32]”中唐白居易“待之如宾友,视之如贤哲,重之如宝玉,爱之如儿孙”[29]489(《太湖石记》),“石虽不能言,许我为三友”[33](《双石》)。
 
《论语·子罕》中孔子曰:“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10]623”松柏的韧性精神,成为“比德”美学思想中的重要母题。
 
园林中不乏“岁寒居”“岁寒堂”“得真亭”等。宋代开始“松竹梅”成为“岁寒三友”。“古猗园”,取《诗经·卫风·淇奥》“瞻彼淇奥,绿竹猗猗”[19]79之意为“猗园”。园内遍植绿竹,亭、台、楼、阁、榭、立柱、椽子、长廊上无不刻着千姿百态竹景,园主李宜之撰《园居》,自题“竹窥将以拒俗客也”[34]。
 
以屈原《离骚》为代表的楚辞,美学风格奇异浪漫,但思想内涵基本属于儒家系统。如宋玉《登徒子好色赋》赞美修短合宜之美:“东家之子,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著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35]”身材,若增加一分则太高,减掉一分则太短;论其肤色,若涂上脂粉则嫌太白,施加朱红又嫌太赤,恰到好处,这与儒家“中和”美学思想吻合。楚辞又吸收了道家思想,如《楚辞·渔父》中那位规劝屈原随世沉浮的“渔夫”及他所唱的《沧浪歌》:“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吾足。[36]176-177”反映出的人生哲理与道家思想十分接近,“沧浪”、江海都成为隐逸的象征符号。
 
楚辞继承和发展了《诗经》的比兴手法,形成内涵丰富的带有象征性质的香草美人比德系列:“善鸟香草,以配忠贞;恶禽臭物,以比谗佞;灵修美人,以媲于君;宓妃佚女,以譬贤臣;虬龙鸾凤,以托君子;飘风云霓,以为小人。[36]3”《离骚》《九歌》等作品中都以佩戴、服食芳草象征品质的高洁,以腐烂变质象征贤才的变节,恶草比喻丑恶的小人等。
 
中国园林有的径用香草名园,以寄高洁。明代文震孟和文震亨兄弟都酷爱《离骚》,钟爱香草。文震亨筑园名“香草垞”,结构殊绝,时被誉为“尘市中少有的名胜”。文震孟“药圃”,“药”,楚辞中指香草“白芷”,园中至今有景境“香草居”。
 
拙政园旱船名“香洲”,有文徵明书额,额下有王庚跋云:“文待诏(即文徵明)旧书‘香洲’二字,因以为额。昔唐徐元固诗云:‘香飘杜若洲’。盖香草所以况君子也。乃为之铭曰:‘撷彼芳草,生洲之汀;采而为佩,爱人骚经;偕芝与兰,移植中庭;取以名室,惟德之馨’。[37]”
 
明太仓王世贞筑“离薋园”,王世贞《离薋园记》曰:“嘉木名卉出而不能容恶草,因读屈氏骚,得‘离薋’二语,取以名之。夫‘薋菉葹’,所谓草之恶者也,屈氏离而弗服,乃女媭呻呻而詈之,何哉?谓其有所别择也。[38]”实际上王世贞是用恶草“薋菉葹”喻指奸相严嵩及其子严世藩,严世藩欲得王世贞父王忬所藏宋代名画《清明上河图》未果,严嵩遂将王忬落职论死,王世贞兄弟“以家难归,窜处故井”,匿迹家乡避祸,构此园以记其家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