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识论：四位一体的关联性与差异性

 

风景园林批评的认识论主要讨论“如何理解”（howtoknow）的议题，尤其是在风景园林的营造（规划与设计）、历史、理论与批评的复杂关系中进行彼此的区分和相互联系。本研究拟从3个维度进行讨论：首先，以四位一体的原则重新认识它们之间复杂的整体性关系；其次，在整体性的基础上，以关联性和差异性进一步理解批评与营造、历史、理论两两之间的关系；最后，以视差性（parallax）和动态性（dynamic）理解风景园林批评自身的知识特征。

 

四位一体指的是风景园林批评不是独立存在的（更准确地说，是不能独立存在），它应与风景园林的营造、历史与理论共同建立一种互惠的、系统的、关联的整体关系[53]。换言之，只有在历史与理论的互动语境下，批评才可能成立，同样地，讨论批评必须以景观营造为前提条件。因此，批评学既是风景园林二级学科历史与理论的重要组成部分，又是针对规划与设计这个二级学科展开的具体创作。风景园林的历史研究、史学史研究、理论范式、概念关键词、研究方法论和景观营造的空间品质的发展态势，都将直接限制风景园林批评的发展状况。

 

关于风景园林批评与规划设计的关系，我们可以用一个比喻来形容。假如将四位一体比作一架飞机，即所谓的“一体二翼”，机身是规划与设计活动，一侧机翼是史论与批评，另一侧机翼则是工程与技术。因此，批评与规划、设计紧密相连，批评承担着知识创造的功能，故而，绝大部分的批评正是以景观作品为载体。当然，正如批评的5种内容所揭示的，批评与设计的关系是多元的，而非单一的，但无论怎么样，批评始终以作品本身为前提条件。

 

关于风景园林批评与历史的关系，大概有四重意涵。首先，历史是批评的参照坐标，比如有的批评家用绿篱作依托进行纽约高线公园的评论[54]；其次，历史是批评的基础，许多批评家评论作品时的基本路数是回溯相关的历史信息[55]；再次，历史是批评活动的创造动力，批评家通过重构历史实现“六经注我”的目标，即通向特定的理论话语[56]；最后，历史即批评，在少数学者看来，批评的尽头就是历史，所以历史研究本身就是一种批评[57]。从参考坐标到基础，从基础到动力，从动力到替换，批评与历史之间具有程度递增的转换关系。风景园林批评依赖历史，回溯历史，重构历史，置身历史。换言之，唯有在历史中，批评才可以凝视自身的存在[58]。

 

关于风景园林批评与理论的关系，可分3个层级进行理解。第一层级是相互依存的关系，具体指的是上述四位一体的系统性视角。

第二层级是理论滋养于批评，主要体现在外部性和内部性2个维度。外部性指的是来自于哲学、文化、社会、生态、地理等外部学科的理论能为风景园林批评提供概念支撑；内部性指的是风景园林学科的内部理论能为批评提供相应的概念支撑。外部性和内部性同时都能为批评提供思想动力。

第三层级是批评滋养于理论，鉴于批评具有知识创造的属性，所以通过极少数的高质量批评，完全可能通向某些特定的理论（即包括概念、理念、思想乃至文化范式等）。因此，批评与理论既相互联系，又彼此保持差异。有时，理论为批评提供解释力十足的阐释，有时，批评能反哺理论，扩充理论智识的深度和广度[59]。

 

关于理解批评自身的特征，视差性和动态性是2个有效的关键词，可以帮助人们认识风景园林批评。视差性是一种永远无法消除的间隙（gap），当某人从A位置观看C，然后又从B的位置观看C，那么从A到B不同位置所产生的视角偏差，一定会看到C的不同内容，而这个内容上的差异则是永远不可消除的间隙[60]。同理，在评论景观作品时，选择不同的立场便会得出迥异的结论，而批评的本质恰是永远无法达成共识，因为多元的立场永远不能消除彼此观念间的差异。鉴于视差性所具有的差异性，倘若再增加一个时间维度，那么，在不同的时间段，同一批评家在面对同一作品时，或许会采取截然不同的观点来进行评述。因此，风景园林批评又处于不断变化的动态性中。



结合视差性和动态性，我们就能理解为何风景园林批评的文章总是洞见频出，因为忧郁（melancholy）[61]、集合（assemblage）[62]、酷儿理论（queertheory）[63]、物（thing）、留白（emptiness）、强化（augment）[64]、表现性（expressive）[65]等关键词（这个词汇清单是没有穷尽的），都有潜力成为风景园林批评的支撑性概念。

 

总而言之，认识风景园林批评的首要基础在于确立四位一体的认识原则，使得风景园林的规划与设计、历史研究、理论建构、批评创作之间，既保持密切的关联性关系，又维护独立的差异性关系，即一种互通的辩证关系。同时，还须以视差和动态的概念理解风景园林批评的总体特征，而这又正是建构风景园林批评方法论的认识核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