榴园一角。

 

 

周玉海用盆景在都市里开辟出一片幽雅天地。

 

 

郁郁葱葱的盆景园。

□文/图 辛元戎

 

“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自从陶渊明写下这样的诗句，有多少中国人都在向往着拥有一处 “人境庐”，让心灵远离喧闹，诗意地栖居。

 

但对大多数现代都市人来说，就算你能保持心灵的旷达淡远，但要真正享受“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田园之乐，仍是一种奢望——少了能播撒下菊花种子的那片（哪怕是很小的）土地，你就没有能够托起诗意栖居理想的物质基础。

 

在西宁，一个叫周玉海的人，却在车马喧闹的都市中，开辟了一处 “人境庐”，打造出了一片属于自己的诗意天地。

 

1.

 

这是一个普通的城市家属院。沿着楼体外墙与家属院围墙之间窄窄的廊道走上十来步，眼前豁然开朗—— 一个二三百平方米的园子出现在面前，上百盆形态各异的盆景瞬时奔入眼底。

 

在来者的惊叹声中，主人周玉海露出了微笑。运动员出身的他65岁了，依然身姿挺拔，有着阳光馈赠的古铜般肤色。

 

 

这个园子实际上是周玉海位于单元楼一层房屋窗前的花园。园子里，蝴蝶翩跹飞舞，蜜蜂嗡嗡嘤嘤，池中红鲤鱼游弋，缸里睡莲打着朵儿，太湖石、灵璧石、黄河石、盘道石散落园中各处。

 

主角自然是盆景，来自外地的黑松、蔷薇、紫藤、无花果、对节白蜡，产自青海本土的侧柏、柽柳、金露梅、银露梅都以盆景的姿态展现在眼前……有的挺拔俊朗，有的斜逸横出，有的枝条婆娑，有的老干沧桑。园里最多的还是石榴，这一株枝头挂了果，那一株还开着花——要么火红火红，要么红花沾上些微的白，唤作“裙边扫雪”。因为石榴盆景多，周玉海给园子起名为“榴园”。

 

被一园的盆景簇拥着，品着盖碗茶，我们谈了起来。

 

受家庭影响，周玉海30来岁的时候开始种花，玩盆景，这一“玩”，就渐渐达到了痴迷的程度。玩盆景烧钱，他曾经卖掉过一个铺面，来支撑这个雅好。后来，单位分房子，按照所打的分数，周玉海完全可以分到楼层更好，面积更大的楼房，可他却主动提出要这套位于一楼而且“把头”的房子。单位领导说：“老周，你可要考虑好啊！”周玉海很笃定：“我早就想好了，一楼有院子，可以养盆景，住在‘把头’方便搬运盆景，对我来说这套房子最合适，绝不反悔！”房子分到手，周玉海清除掉院中的沙石和垃圾，铺上青砖，挖出鱼池，一次次运来景观石，一盆盆培植出盆景，在都市的一角开辟出一道田园风光来。

 

2.

 

周玉海制作的一个盆景，曾在中国第八届花卉博览会上获得过铜奖，据他介绍，这是青海盆景首次在省外获奖。这盆花，挺拔的主干长到了高处，却不忘回首凝望低处的副干，好像一位长者慈爱地牵着幼者的手。而周玉海对盆景的深情呵护，正应了这盆景的名称——护犊情深。

 

一年四季，周玉海总是围着盆景转。春天万物生发，他抓住时机给盆景嫁接，换盆，用刀、锯做大的制作；酷热的三伏天，需要给花降温，园里的上百盆盆景他每天要浇上3遍水，仅仅这一项，就要花4个小时；冬天，周玉海把盆景一盆盆移进花窖，还时刻监控着花窖的温度，一旦低于零下10摄氏度，就生起炉子加温。每年4月，再把盆景搬到室外，有时不巧让“倒春寒”伤了花，周玉海就会把受伤的盆景搬回室内，给枝叶喷上水，再用塑料袋罩起来保温，并给花“打吊针”输营养液，像伺候生病的小孩一样上心。

 

养盆景的人都知道， “生桩”刚入盆是一个紧要关头，要么存活下来，再经过人的制作、整形，从此脱胎换骨，成长为一株盆景；要么适应不了新环境，从此香消玉殒。这是一个让人提心吊胆的时刻。有时候晚上睡不着觉，周玉海就披上衣服，手拿着放大镜，对着盆里的生桩仔细端详。当在放大镜下看到一个比米粒还小的嫩芽时，周玉海就会兴奋无比地冲妻子喊：“快看！冒芽芽着哩！冒芽芽着哩！”那一刻，他好像一个父亲迎来了新生儿的诞生。

 

 

3.

 

盆景虽小，养好它却需要人文科学与自然科学的双重素养。从盆景的造型、意境到盆子、几案的搭配都需要美学修养；就盆景养护来说，则必须掌握土壤、植物生理、病虫害防治等知识。

 

不仅如此，在养盆景的过程中，周玉海还体会到了不少“理趣”。

 

“孔夫子讲‘因材施教’，养盆景也是一样，一定要根据花的不同习性去照顾它们。”周玉海说。

 

“比如，蔷薇喜干不喜湿，一定要少浇水；樱花最怕名叫‘落果’的农药，你哪怕给旁边的花打‘落果’，它都受不了；而像‘舍利干’这种枝干裸露的盆景，生命力比较弱，抗寒性差，但只要及时补足水，冷也不怕……”周玉海侃侃而谈。

 

养盆景的人，难免有把盆景养死了的事情。对周玉海来说，一盆“倒挂金钟”的离去，令他叹惋至今。 “倒挂金钟”是青海常见的花，要把它培育成盆景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可周玉海偏偏做成了。有一年，这盆“倒挂金钟”开得特别繁盛，周玉海既高兴，又心疼它，怕花开得太多伤着了。于是，他就给“倒挂金钟”追施了不少肥，谁知“倒挂金钟”反而越来越不行，直至最后枯死了。

 

“要是当时把花从盆里移出来，在水里涮一涮根，栽到营养较少的土里，还会缓过来，可惜当时不懂啊。”

 

再后来，给社区的居民上课讲怎么养花时，周玉海总会提醒大家要克制自己对花的爱，不要因为水浇得过多，肥施得过多而把花给养死了。

 

周玉海在讲养花的道理，而我在想，很多时候，人对人的感情，又何尝不需要适当的克制呢？

 

“人天生就是要跟着太阳，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花同样也需要休眠。”周玉海说，在北方，花只有在冬天休眠好了，来年才会长得旺盛。如果该休眠时却人为地把花窖的温度加得过高，让它继续生长，到了来年开春，花就长得不好，没有精神，就像人在大半夜里总不睡觉，到了白天就没精打采一样。”

 

这番经验之谈，倒叫我想起了道家“阴阳互根”、对立统一的理论，也想起了中医 “春生，夏长，秋收，冬藏”的规律总结。看来，客观规律存在于万事万物，养盆景时间长了也就自然地悟出其中的道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