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缘起与兴盛,与我国源远流长的山水文化有紧密关联。仁者乐山,智者乐水,自古以来,山水林泉就是艺术家格外青睐的主题,而树石盆景,简直就奔这一主题而来,或由这一主题派生,她的天然使命,即以塑造、表现优美壮丽的自然景致为鹄的——在咫尺盆盎,为人呈现真实可感的立体图卷。由于我国格外发达的诗画传统,山水田园诗歌和山水画杰作不可胜计,所以,在这一领域,我们有着得天独厚的资源和条件。
但由于种种原由,历史上绝大多数盆景作品并未流传下来(个别作品散见于古代绘画),直到上世纪初,随着摄影技术的普及,一些作品图像才得以完整留存。正是由于这些图像的传播,才极大催生、影响了当今世界盆景的发展与流变。就我们所能见到的图照(包括作品)而言,在不到一个世纪的时间内,树石盆景领域,呈现出了逐步丰富变化的面貌,这里,有开辟鸿蒙启发后学的拓荒者,有书香弥漫雅俗共赏者,有迥异俗尘格调不凡者,有开一代新风集树石创作之大成者,亦有别辟蹊径出人意表者,还有标新立异另拓新境蔚然大观者,更有个性迥然孤高狷介的寂寂坚守者,他们人数虽然不多,却为当代树石盆景发展,尤其是个人风格的确立和创作面目的多样性,做出了尝试,也为今后这个门类的进一步发展留下了可堪珍存的视觉记忆。
说到“人数不多”,我想定会引来质疑。是的,自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以来,尤其是赵庆泉先生的《春夜牧歌》、《八骏图》以及其后一系列水旱作品问世后,引发了一个树石盆景创作热潮,一时间,从事者众多,作品层出不穷。
可是数量与质量,未必就一定呈正比关系,对此,我曾在一篇文章中说:“恕我直言,树石艺术目前虽从事者甚众,论说研讨颇多,但真正独出机杼,可供圈点、可资借鉴并可引以为资源进行生发创造的,除赵先生而外,实在屈指可数。其后虽有仿效并也‘成功’者,其实未能越其藩篱,追随罢了……”
可是数量与质量,未必就一定呈正比关系,对此,我曾在一篇文章中说:“恕我直言,树石艺术目前虽从事者甚众,论说研讨颇多,但真正独出机杼,可供圈点、可资借鉴并可引以为资源进行生发创造的,除赵先生而外,实在屈指可数。其后虽有仿效并也‘成功’者,其实未能越其藩篱,追随罢了……”
如今,十余年过去了,情形并未发生太大改观,就“质量”言,此中有所建树的人物,我一双手十个指头,大致可以数得过来,发生变化的,倒是“数量”,当年那些在这条路上拥挤的人,现在纷纷掉头转向淘树桩栽大树寻求更赚钱的营生去了,所谓“三青过后诸芳尽,各自需寻各自门”,也好,留下来的,才是未忘初心的人。
张志刚无疑就是这样一位。他自少年起就追随贺淦荪先生学习盆景技艺,历九年时光,由于天资聪颖,再加名师亲炙,早在青年时期,就走在了同龄人前面。二00四年,他三十岁不到,即在泉州第六届全国盆景评比展会上崭露头角,以一件名为《春潮澎湃》的树石作品引发关注:次年,此作又在北京举办的第八届亚太地区盆景赏石博览会上荣获金奖,这是他树石创作才华的初次迸发。
这两次展览,我都曾观摩过,他扎实的造型技艺和清爽的艺术表现。给我留下了印象。其后,以此为发轫,他继续在树石组合的道路上探索,相继创作出了《枫林醉》、《高山流水》、《舞动的山林》、《水木清华》等一批佳作,并相继斩获一系列大展的最高奖项,同时也在一些重要制作比赛中摘得桂冠。“金杯银杯不如口碑”,他这批自然清新的树石作品和谦逊朴实、平和低调的处世作风很快赢得了圈内赞誉,也受到好多人追捧,成为年轻一辈盆景人中的佼佼者。
而我更为关注的,是什么成就了这些。
他曾在一篇文章中写道:“养盆景到现在快二十年了,至今真没卖一分钱,但我乐此不疲。,”在商品大潮铺天盖地,金钱观念几成“民族精神”的当下,还有人如此对待自己的爱好与所长,尤其是,这情形发生在一个在外经营打拼的人,确乎难得,也颇让我感动。
可也惟其如此,他的盆景之路才会走得扎实、纯粹。
二十年来,张志刚心无旁骛,念兹在兹,意在木石,不以所爱换“孔方”,只为“寻找寄托,从盆景中寻找自然的纯真和感受生命的多彩”(张志刚语),正是由于他心念专一,作风淳朴,汗血凝注再加上时光玉成,终于迎来了他盆艺事业的春天。
前不久,收到他新近创作的两件作品,清秀爽朗,动静相宜,与他既往的作风一以贯之,下面约略说之。
诚如作品命名“大地微微暖气吹”,初见此作,即觉一阵清新和暖的轻风拂面而来,一派万物生发、春回大地的景象跃然盆上。七株自幼苗培养的对节白蜡被排布在平展舒缓的坡地上,秩序井然,又富含变化,右侧四棵为一组,劲健挺拔,昂扬奋发,与蓬勃的春意融洽吻合,左侧三株顺风势斜倚,既衬托、呼应主体,又平添动势与变化,有效消解了光滑树干容易给人带来的“平直”感受。
与作者交流时,他觉得树龄较短,缺乏年代感,起初我也同意,以为清秀有余,含混不足,可转念一想,盘根错节、嶙岣沧桑的树木固然极富观赏性,但光滑细腻、舒朗修长不也是一种美么,而且这些因素凝合在一起,就会呈显生机与活力,好比一个人刚及弱冠,青春洋溢,对未来有无限憧憬,也蕴有无限可能。世界那么大,景象无穷多,审美取向也应不断拓展,因物利导,各显其妙,所以,年轻与平滑,在这里不仅不为其弊,反是优长。而且,取低龄材质入盆,也降低了树石盆景创作的门槛,使其前景更为广阔。这也是多年前,我曾为之鼓与呼的一个重要原因:取材相对容易,就像纸与笔,随手可得,书画与文学创作领域才会聚集了那么多人。
而且,由寻常材质搭建的图景中,更可见出一个人谋篇布局的才华,是造型禀赋的试金石。
他的另一件树石组合《清溪枫韵》,同样取纤细红枫入盆,佐以细碎英石,为我们呈现出了一幅清秀明净、富含野趣的自然图景。在这里,并无崇山峻岭,也非茂林幽谷、曲径流觞,就是触目可见的野外小景,几株普通小树和一组寻常石块,经由他那么一摆布,便是一方颇有画面感的自然,朴实中见清淳,随意中显匠心,张志刚的造型功力,于此凸显无遗。值得称道的是,以上两作的石块处理,结构严谨,大小相宜,位置得当,自然气息浓厚,很好陪衬、烘托了作为表现主体的树木,如此水准,可谓难得。
看着那件《大地微微暖气吹》,因为表现“风”,很自然想起了他的同门师兄刘传刚先生,同为“风动式”,刘传刚的表现则暴烈、刚猛、磅礴,鱼龙漫衍,泥沙俱下……而在张志刚这里则风清景明,温煦平和,脉络分明,清秀干净。
应当说,这是两种美学风范,无所谓高下厚薄,乃个人性情所致,发展到极致,殊途同归,一样动人。但我想说的是,志刚先生的这份“干净”虽为优点,但若以更高标准衡量.还嫌不够彻底,还未达至清气入云、高标忘尘的境地,反倒是刘传刚的那份激情与奔放,厚实与浑茫,更能动我心神。
那件红枫组合,尽管以扎实、严谨、细致的表现走在了国内行业的前沿,但就总体表现来说,仍然稍显拘谨,树木的搭合仍可见出“人意”,配石还嫌中规中矩、面面俱到,野趣的表现也未淋漓尽致……仅就这两件作品的表现,我以为仍处于学习继承阶段,尚未形成鲜明、独特的个人风格。(未完待续)
那件红枫组合,尽管以扎实、严谨、细致的表现走在了国内行业的前沿,但就总体表现来说,仍然稍显拘谨,树木的搭合仍可见出“人意”,配石还嫌中规中矩、面面俱到,野趣的表现也未淋漓尽致……仅就这两件作品的表现,我以为仍处于学习继承阶段,尚未形成鲜明、独特的个人风格。(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