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名是中国盆景的特色，意境是中国盆景所追求的目标。题名应服务于意境。但是有不少盆景的题名没有为意境服务，甚至伤害了意境。究其成因，固然与作者的学识修养有关，但客观上却有着一个非常重要的因素，那就是为了题名而题名，不联系盆景作品实际情况而去寻章摘句、堆砌词语，结果是题名脱离作品，背离意境。

那么，怎样才能使标题服务好意境呢？

窃以为，要想使标题服务好意境，首先要弄清意境需不需要服务，需要怎样的服务。事实上不同的盆景表现意境的途径是不一样的，对标题的要求也不一样。

宗白华先生在《中国艺术意境之诞生》一文中指出：“艺术意境不是一个单层的平面的自然的再现，而是一个境界层深的创构。从直观感相的模写，活跃生命的传达，到最高灵境的启示，可以有三个层次。”据此，我认为中国盆景可分成四个层次。

 

 

第一层次是单纯地模仿自然树石样态和他人盆景造型而制作的盆景。如图一。

 

 

 

因为是模仿，艺术性就差，意境也淡。虽然这类盆景也美，也能使人产生象外之外象、象处之意，但作者在制作时主观上注重的是客观样态的模仿，不太重视意境的表达。如图一，作者只是照着日本盆栽的造型依样画葫芦，并不注重要表达什么。对作者而言，这类盆景的美，美在“再现”，美在“工艺”，美在“竟然养成了”的难度。

这里，意境通常不需要标题的服务。如非要一个不可，多半是画蛇添足，弄成“有名不如无名”。

 

第二层次是以抽象化的自然样态为造型特征而制作的盆景。如图二。

 

 

 

虽然经过抽象赋予了主观意味，但仍以自然样态为特征。人们主要是通过认识（不是体悟）获得盆景传达的意思，不易产生歧义。

这里，意境开始需要标题的服务。需要标题将实的象引向虚的境。

标题主要起引导的作用，引导人们由此及彼，增加许多联想，享受意境。如图二中标题为“揽云”，树本身只是“揽”这个动作的抽象样态，通过标题使人想到云在松之手，松在山之巅，松云舞天等等，享受“雅”、“仙”、“灵奇”、“脱俗”的愉悦。

 

 

 

 

第三层次是以表现某种生命功能意象为目的而制作的盆景。

 

 

此类盆景从表现生命的样态走向表现生命的功能。这种功能主要存在于万物广义上的“神”、“情”、“气”（如潘仲连先生在谈到中国盆景特质时指出的“正气”“朝气”“书卷气”）上。其制作主观性效强，一般是“立意为先”，造型为立意服务，表现一种生命功能的意象，一种“想象的真实”。要求以形传神，化景物为情思，讲究气韵生动。从重树石的自然样态向重树石生命功能的意象偏移。表现意境多是以实为虚，藏虚于实，虚大于实。

由于偏离了自然样态，意境多藏于景中，因而它不可认识而需体悟，不便视觉而需心觉。又由于体悟和心觉因人而异，因时而异，作者藏于“实”中的“虚”观赏者不一定能明白，往往同一生命功能的意象会产生多种感悟。如图三，有人会看到类同马致远曲《秋思》的一种凄苦情绪，而有的同仁看到的却是丛林的“欢快”。正如同梅花可咏出“无意苦争春”，也可咏出“俏也不争春”一样。

这里，意境往往需要标题的服务。需要标题为人们的体悟和心觉导航。一是诠释出作者明示（实）或暗示（虚）的意境，二是使可能出现的多种感悟统一起来，保证意境按作者的意愿展开。

 

 

第四层次是体现至理、至情，表达宇宙感、历史人生感的盆景。

从理论上说，此类盆景应在上述三类盆景的基础上实现超类超象、思与境偕，达到“与道适往，着手成春”的高度。从第一类的不重意到第二、第三类的重意，回归到一个高层次的“不重意”，所谓大象无形，无为而无不为。

不确定性和开放性应是此类盆景意境的特点，犹如“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体悟鉴赏全赖各人心性学养，需不需要题名要视情况而定，即使有题名也往往倾向性不强，只是点到为止。

这里，意境不太需要标题的服务。

 

 

 

 

 

 

因而，要让题名服务于意境，就应视意境对标题的不同要求，可以采用三种办法分别对待：

1. 需要标题服务的，尽量把标题的作用发挥到极至；

2. 不太需要标题服务的，可淡化标题的倾向性（如图四、图五），不让标题喧宾夺主；

3. 不需要标题服务的，干脆不要标题。如非要不可，以《无题》代之。

值得注意的是，在确定标题时，要从作品所表达的意境出发，立足于标题服务意境的基本内涵，即诠释、注明主题，引导、提示鉴赏，扩展、升华意境来选定标题。做到“精”且“虚”，尽量给人留下想象的空间。无法确定标题时，宁缺毋滥。特别是在还没有明白表达什么时，千万不能找个标题当成意境——把标题充当意境。

以上所述，只是一个整体的把握。在具体作品上，层次有融通合一的一面，如图二虽为样态同时也有生命功能的成分；题名有时也有例外，应该区别对待，不可一概而论，生搬硬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