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源是陶渊明笔下的化外之境,是隐于山水之中的理想人居。桃花源意象的产生离不开早期桃文化的发展,桃花源意象的诠释也离不开神仙思想与道教哲学。结合历史图文,发现桃花源意象的发展经历了三个重要时期:初期于昆仑、度朔山中孕育出“桃木蟠屈”的仙境形态;中期以绥山为媒,奠定道教哲学中“食桃益道”的内涵;后期以天台、武陵为依托,桃花源“理想人居”的意象逐渐定型。
桃花源意象的产生、发展与成型,是从仙境到人境的过程,是桃花源意象逐渐世俗化的过程。结合桃花源意象分析园林园记,也可将园林中的桃花源景观分为三种模式:神仙居所、道教洞天与武陵桃源,三者在园林景观的营造上各具特色。对桃花源意象及其园林转译的研究,不仅明晰桃花源意象在园林中的表达,更对传统文化意象的新诠释有一定的借鉴意义。
钱学森先生提出营建山水城市需将“中国的山水诗词、中国古典园林建筑和中国山水画融合”[1],纵观桃花源意象的发展,也恰是诗词、绘画与园林相融合的过程,孟兆祯先生也认为文学和绘画在历史发展过程中给造园以千丝万缕的影响[2]。桃花源从文化意象到园林表达,不仅反映了桃花源意象的变迁,也诠释了转译手法在园林中的应用。
桃花源意象的价值不言而喻,已有学者从文史及绘画角度对桃文化及桃花源意象的变迁进行了深入研究。在桃文化方面,渠红岩从植物特性、社会应用、文化风貌等方面进行了全面论述[[3]。在桃花源绘画方面,石守谦根据绘画及画记总结出桃花源绘画表现的4种模式:仙境山水、田园山水、上古风俗村居及隐居山水[[4]。
在园林方面,黄晓、刘珊珊[[5]通过研究园林绘画与园记,提出园林如同桃源胜境,承载着中国人永恒的希冀和不灭的理想。然而,少有学者基于桃花源文化意象对园林中的桃花源景观进行分类讨论。本研究基于渠红岩[[3]桃文化研究着重梳理了与桃花源起源相关的史料,认为桃文化早期蕴含的神仙思想对桃花源意象的形成有重要影响;又根据石守谦[[4]仙境山水及隐居山水相关阐述,补充论述道教洞天与桃花源的渊源;最后借鉴黄晓、刘珊珊[[5]的研究方式对桃花源相关的园林园记及绘画进行深入解梳“转译“本是翻译的一种方式,郑振铎认为转译者应选择诸多译本里最可信的译本来重译,如译本有两种以上时,应该将其搜罗齐全,逐一加以对照[[6]。
近年来,转译的方法在园林界广泛应用[f71,将桃花源意象的多个版本进行对照,并通过转译的方式在园林中呈现,是传统意象园林转译的典范之一。
本研究以桃花源意象及园林中桃花源景观为研究对象,在史料论述时结合年代学和考古学的研究方法[f81,并以图文互证的方式[[9],梳理桃花源意象产生之源流,辨析桃花源园林表达之模式,从桃花源意象的园林转译中,探讨传统意象的新途释,以期为当代风景园林建设提供案例借鉴。
1仙居道境
桃花源意象的形成不是一墩而就的,早期桃文化中的神仙思想与道教哲学对其产生有着重要的影响。桃在生产生活中的地位,奠定了其在文学中的地位。旖旎的桃花与硕大的桃实在文学艺术的渲染下逐渐从桃本身的特性中脱离。
1.1昆仑:仙居环境
对桃花源中的神仙思想进行追溯,或可探寻至西汉时期昆仑之巅,桃作为连接人与仙的纽带,早已从人界桃实中抽离出来,形成一种独特的文化意象并不断发展。
桃的仙化与掌管“不死药①“的西王母有着紧密的联系。《汉武故事》云“西王母种桃,三千年结一子此儿(东方朔)不良,已三过偷之“,桃尚千年,何况人乎?三千年结一子的特性突出了仙桃与普通桃的区别。而《汉武帝内传》0中描述仙桃“大如鸭卵,形圆,青色“,从形状特征及地理位置来看,西王母故事中仙桃的原型极有可能是分布于青藏高原的光核桃(Amygdalusmica),而非现在的蟠桃(Prunuspersica}compressa),光核杉昨为桃的原生种,寿命较普通桃更长,枝干粗壮、花叶繁茂[poi。西晋张华《博物志》对该故事做了更细致的刻画,渲染了浓郁的神仙色彩。由此观之,东汉末年至西晋初期,仙桃这一文化意象已经臻于成熟。
桃树作为仙境环境的象征也与度朔山有一定关联。汉代王充《论衡·订鬼篇》引《山海经》云“沧海之中,有度朔山,上有大桃木,其蟠屈三千里……上有二神人,一曰神茶,一曰郁垒,主阅领万鬼“,巨大的桃树愈发表现了仙境年岁漫长,后又将仙桃称之为蟠桃也或与此相关。但需注意,早期蟠桃的形象仍是“大如鹅卵,形圆“的仙桃,而非今日扁圆形的蟠桃。明代徐光启《农政全书》中提到“神茶郁垒居东海蟠桃树下主领众鬼“,此时已将“桃木蟠屈“写作了“蟠桃树“,可见版本流转下变化诸多。
综上所述,以昆仑山为文化坐标点,桃文化在西王母这一神仙的加持下逐渐孕育出仙桃这一文化意象,蟠屈的巨大桃树也俨然成为仙境的象征。
1.2绥山:食桃益道
对桃花源中的道教哲学进行追溯,或可探寻至西汉时期葛由食绥山桃实的道教故事。道教作为本土宗教,在形成与发展的过程中不可避免地受到各种思潮影响,食桃益道的故事在道教典籍中虽有一定记载,但桃与灵芝丹药等功效相似,因此桃被认为在道教的发展中极有可能是基于本土神仙故事的新阐发。
桃与道教的联系最早见于西汉刘向《列仙》③中,虽有多人:}各此故事概述为葛由食桃成仙,但从“虽不得仙,亦足以豪“可看出此处提及的桃只具有增益修为的功效。东晋葛洪《神仙传》中记载了道教始祖张道陵在云台山投桃授道的故事,由此奠定桃在道教中的重要地位。后又多见服桃胶而成仙的说法,葛洪在《神仙传》中记载“高丘公服桃胶而得仙“;《抱朴子》记载“桃胶用桑木灰渍过,服之,愈百病,久服体有光,能绝谷“;《洞仙传》中也有“灵子真者,服桃胶得仙“之说,此时的仙桃文化已逐渐与道教服食文化相融合。五代前蜀杜光庭《神仙感遇传》。
记载越僧怀一遇机缘食山中仙桃后得道,“因入道,历诣仙山,更寻灵胜,去而不复返“,凡人误服仙食后辟谷得道,南唐沈汾《续仙传》许宣平篇中也有类似情长明代吴彦匡《花史》中记载“勤禅师在伪山,因桃花悟道。揭曰:自从一见桃花后,三十年来更不疑“,可见道教中的桃文化也在不断发展,从服用物质的桃实、桃胶转变为通过观赏桃花而获得精神领悟。
桃文化在道教中的途释虽然融合了早期的神仙故事,但在不断发展变化中也产生了新的意象。神仙故事中的桃是遥不可及的,但在道教体系中,修道之人通过探索名山胜境就有机缘食桃得道,寻访仙山。可见以仙桃为主体的仙居道境正在逐步走入世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