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清代山水名园“海山仙馆”座落于广州城西的珠江滨岸滩涂,在前人营建的旧园基础上,为“住世瀛壶”之迁想,因借自然人文综合地宜,融合“畅朗轻盈”“经世致用”的地方风格。前辈学者对其多有撰文研讨。
基于清代夏銮1848年绘成的《海山仙馆图卷》,辅以相关典籍史料、外国译著、影像资料,对海山仙馆选址立意、相地造境、海山胜景意象进行解析,立足中国传统“文人自然写意山水园林”的理法特色,探寻海山仙馆山水景物表“意”成“象”之根源。
基于清代夏銮1848年绘成的《海山仙馆图卷》,辅以相关典籍史料、外国译著、影像资料,对海山仙馆选址立意、相地造境、海山胜景意象进行解析,立足中国传统“文人自然写意山水园林”的理法特色,探寻海山仙馆山水景物表“意”成“象”之根源。
海山仙馆(1830—1873年)座落于广州城西的珠江滨岸滩涂,号称“岭南文化地标”,从清代夏銮①于1848年绘成的《海山仙馆图卷》中可一窥其核心景区全貌。
针对海山仙馆个案的研究含纳园址考证、存续时间、主要景物、园林风格等方面,专家学者多有撰文研讨,其中广州市荔湾区文化局、广州美术馆合编的《海山仙馆,名园拾萃》[1],对发生在园内的重要文化活动与文字记录进行了发掘整理,收录许多珍贵影像;华南理工大学陆琦[2]对其园林布局、园内主要建筑物、审美特点进行了剖析;陈泽泓[3]考证了海山仙馆存续的时间,又根据清代同治年间的《广州府志》确定了其空间范围,为海山仙馆的后续研究确定了时空坐标;广州大学杨宏烈[4]、华南农业大学高伟等[5]进行了大量基础研究,进一步推动名园景象复原工作,并深刻影响本文。
自莫伯治先生将海山仙馆园林风格归为“行商庭院”[6]起,后代学者多持相同观点,而在陈泽泓等史学家研究中,有两个观点值得注意,一是“十三行”学术研究最早始于海外,国内自20世纪初方有奠基性相关著作,至今对其诸多专题考证在史学界仍存分歧[7];二是关于潘仕成盐商抑或行商的身份之辨[8]。因此,若将海山仙馆归为“行商园林”进行研究,则思维视野恐受局限。本文将其造园艺术风格回归“文人自然写意山水园林”一脉,作为研究展开的基础。
自莫伯治先生将海山仙馆园林风格归为“行商庭院”[6]起,后代学者多持相同观点,而在陈泽泓等史学家研究中,有两个观点值得注意,一是“十三行”学术研究最早始于海外,国内自20世纪初方有奠基性相关著作,至今对其诸多专题考证在史学界仍存分歧[7];二是关于潘仕成盐商抑或行商的身份之辨[8]。因此,若将海山仙馆归为“行商园林”进行研究,则思维视野恐受局限。本文将其造园艺术风格回归“文人自然写意山水园林”一脉,作为研究展开的基础。
下文基于夏銮的《海山仙馆图卷》,辅以相关典籍史料、外国译著、影像资料,解析园林筑山理水特色及核心景物的意象表达,探求海山仙馆所展现出的传统园林诗意、技法经典范式与地方风格,为他日此名园复建提供理论基础。
1图文觅意
潘仕成(1804—1873),字德畲,为当时广州巨富,号海山仙馆主人,还有一斋号“周敦商彝秦镜汉剑唐琴宋元明书画墨迹长物之楼”[9],其祖父辈与潘振承(1715—1788)同为福建漳州龙溪乡潘氏一脉。潘氏宗亲三代任十三行商总,集官、商、儒身份,在政商往来需求及雄厚财力支持下,其造园活动在当时颇有代表性。海山仙馆为其中集大成者,被誉为“岭南园林之冠”。
潘仕成与时任两广总督耆英(1787—1858)交往密切,园林建成后兼有洋务接洽功能,因而出现大量记录海山仙馆园林胜境的西方照片、绘画、游记等。《海山仙馆图》绘于园林主体完工七年后,采用长卷与单幅综合运用的绘画形式,从高处俯瞰,绘制核心景区山水整体布局及主要景物,交代了海山仙馆所处的地理环境。图中主楼高耸居中,水廊环抱,园内堤岛相连,临江筑山可远眺江帆(图1)。园图重点表现的核心景区约8hm2。
随图卷展开,游览序列自东南向西北方向铺陈。画面右侧,内河清澹,远山如黛,小艇穿梭,东岸园墅在群树交拥中若隐若现,显示着河东的繁华市集。视线越过院墙,园内古木交柯,缤纷烂漫。再向前行,方塘回廊,繁景渐至。画面左侧,临江有大道顺塘埂南北向,骡车行走运输货物其上,近处田畴水塘,阡陌纵横,远处云水苍茫,远帆跟图右乌蓬小艇明显不同,为外江无疑,园林直抵江边。图卷首附有诗文辑录,与园图互相阐发,其中包括园主人潘仕成自题诗文对联,夏銮自识题跋以及往来宾客文人的诗文辞赋,能很好地说明园林风貌与其间开展的活动。
遗憾的是园林存世时间过短,其中景点意象未能如大多传世名园一般得到沉淀提炼,更未撰写园记。比较同时期的江南园林,在意象和景物经营上,海山仙馆的临江筑山、理水特征、建筑风格最具显著差异性,目前也是前辈学者研究中形成的基本共识。下文将基于笔者正进行的复原研究工作,探寻海山仙馆核心景物表“意”成“象”的理法根源。
遗憾的是园林存世时间过短,其中景点意象未能如大多传世名园一般得到沉淀提炼,更未撰写园记。比较同时期的江南园林,在意象和景物经营上,海山仙馆的临江筑山、理水特征、建筑风格最具显著差异性,目前也是前辈学者研究中形成的基本共识。下文将基于笔者正进行的复原研究工作,探寻海山仙馆核心景物表“意”成“象”的理法根源。
2循大山宗脉,筑海山胜景
“昆仑之虚,水归东南”是中国疆域整体地势的文化缩影,也形成了中国筑山理水的基本模式。中国传统园林山水营建中,合乎自然山水地貌景观形成和演变的科学规律为首要[10]。一方面“观其势”,山水布局因循当地地脉、水文形态,补益自然形胜不足,创造宜居环境;另一方面“观其质”,与山水画创作手法一般,讲求“师法自然,搜妙创真”,目的在于使艺术作品与自然一脉相承,人造景观通过再现自然山水的片断形神,融入“山水比德”的思想进而“创真”,最终达到“虽由人作,宛自天开”的效果[11]。
2.1临江筑山
广州城珠江江面多巨石岛礁“虽巨浸稽天不能没”①,形成城市独特的自然景观地标[12]。海山仙馆临近水域,古为陆贾造泥城所在②,亦有一片海中高地(图2~3),园图中最著者为主山,据记载是基于现状已有“高阜”,人工加以构筑,雍而崇之,成为园内主景。《荷廊笔记》[13]记载:“此山本一高阜耳,当创建斯园时,相度地势,担土取石,壅而崇之,朝烟暮雨之余,俨然苍岩翠岫矣”。
图卷中,临江主山依白云山-越秀山走势、脉向相顺应的方向进行布置,宛如余脉入园,西北急,东南缓,动势向东北,奔趋白云山脉,如子山回望母山。山间蹬道百盘,可拾级而上,登临山顶,西览“珠江江上云水浓”,远望“青山白浪,晴岚千里”,把远处的珠江、越秀山等风景引入园中,达到“潮推明月槛边出,人与白云天际飞”的效果[1]。
图卷中,临江主山依白云山-越秀山走势、脉向相顺应的方向进行布置,宛如余脉入园,西北急,东南缓,动势向东北,奔趋白云山脉,如子山回望母山。山间蹬道百盘,可拾级而上,登临山顶,西览“珠江江上云水浓”,远望“青山白浪,晴岚千里”,把远处的珠江、越秀山等风景引入园中,达到“潮推明月槛边出,人与白云天际飞”的效果[1]。
山形塑造提炼自然界真山空间形态,成天然之趣,北侧山形高耸,顶峰圆阔,南侧为幽谷深壑,形成“半寂半喧”的空间特性,西南山麓临江陡起,以山石为藩篱,上置光塔眺江;山脚组合单元丰富,悬岩蹬道、山涧飞瀑、栈桥洞道,岛山最东侧“引蔓通津”的做法亦是“文人写意自然山水园”的经典范式。
从画面可见谷壑边的小亭做法与园中其余截然不同,取材自然,形态洒脱。山体组合视为“平岗小坡、陵阜陂陀,然后错之以石,缭以短垣,翳以密蓧,若是乎奇峰绝嶂累累乎墙外而人或见之也”①,如此密集又有序地展开,体现出中国传统文化一脉相承的“有真为假,做假成真”的审美意趣(图4~5)。
从画面可见谷壑边的小亭做法与园中其余截然不同,取材自然,形态洒脱。山体组合视为“平岗小坡、陵阜陂陀,然后错之以石,缭以短垣,翳以密蓧,若是乎奇峰绝嶂累累乎墙外而人或见之也”①,如此密集又有序地展开,体现出中国传统文化一脉相承的“有真为假,做假成真”的审美意趣(图4~5)。
2.2仙山楼阁
“仙山楼阁”的图景源自上古神话,体现了先民对自然的崇拜、敬畏和健康长寿的愿望,累世积淀,逐成为中国文学、绘画与园林创作的经典意象。皇家宫苑中,为表达对江山永固、国祚延绵、上天庇佑的期盼,自秦始皇起便创造了“一池三山”的造园范式。私家园林之中采用的“蓬莱仙岛”“方壶胜景”意象,则表达了对理想人居环境的追求。
海山仙馆的建造亦遵循“一池三山”的理景模式。在图卷中,上文所述临江筑山拔地高耸,孤峙无依,蕴“神山左股割蓬莱”之意。第二山在中心湖,位置居中偏西侧,图卷中山势平缓圆融,高度3~4m,面向主楼一侧设有码头供园中画舸停靠,岛上亭廊水榭相通,临水的卷棚歇山顶亭榭、环岛长廊、上下船的水埠头、坟茔清晰可见。两山相较,山性相异,主山峭然挺拔,石骨峥嵘,显刚强威严;次山则是花木繁茂、堆云积翠的丘峦。主楼正立面照片可清晰看到额题“云岛琼台”,意为云雾笼罩的海岛和华丽的楼台,景名结构方式类圆明园“蓬岛瑶台”②,当指代中心湖岛及其周边景物共同组成的海山仙馆之首景。
第三山,笔者认为应是以塔代山,图面前侧“雪阁”形制似“文塔”(图6),建塔聚山川灵气,登塔观水乡风貌,也是岭南民间常见风物。此外,广州风水城防亦有“三塔三关锁珠江”③之称,潘仕成既为行商之首,海山仙馆兼有外事接待之功能,因而园内建塔镇水,江河清晏,和平环境,宜于海山仙馆外事接待功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