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头看看窗台窄窄一方空间上的盆景,已经完完全全地融入了暮色之中。
小时候其实是很喜欢黑夜的,尤其喜欢只有清朗的明月和点点星光的夜晚,辽阔的黑幕下有那么一轮晶莹的明月,沁润开来,白色,缭绕着蔓延,带着些许令人心醉的魅惑。伴她无限延伸的四周,是一些诡异的小精灵,一点一点,漫天连成了璀璨的一片。很美很美。
只是那时候,我的生命是处在白天,学校的宠儿,父母的骄傲。
小学我还是个很幼稚的孩子,属于那种只知学习不问世事,成绩好,对明星歌手都一无所知的乖乖女。小时候我人又矮又瘦,柔柔弱弱极为听话的模样,加之文笔又好,很得校长老师们的喜欢。奖状之类的收罗了一大堆,每次发奖状,校长都会带着比我还得意的神情“挥斥方遒”式的宣布,萧箫同学又在什么什么比赛中“为校争光”之类的,神情特牛,再加上在众人羡慕感叹的“炯炯眼神”之中,差点儿没把我得意得飞起来。回忆起自己的孩童时代,点点滴滴,这样清晰,让我总是觉得就发生在昨天一样。
初中算是我混得最为风光的几年,不再是懵懵懂懂的孩子,同时拥有了作为一个女孩子和好学生都希望得到的全部美好。想想自己当年还真是了得,好成绩,好友,好“哥们儿”,我哗啦哗啦稀里糊涂的就全有了。父母每次向老师问起我的情况,答复总是“萧箫啊,好好好,非常好”,奖状,三年下来又是一摞。以至于到后来很久,还有陌生同学跟我聊着聊着,了解到我的大名后突然“死机”,然后带着极为夸张的表情惊呼,“原来萧箫就是你啊”。无论他们从什么渠道什么方式得知我,后面是要跟句“久仰啊实在久仰”还是“原来不过尔尔”,我只能说我萧箫在初中怎么也是混出了相当的知名度的。总之,当我回首初中这些往事的时候,我也能说,我没有碌碌无为,没有虚度年华,不会悔恨,不会羞耻。带着我的骄傲完美地结束我的初中生涯,带着如愿的分数和憧憬、自信从省重点又走进省重点。
真的很怀念自己的初中时光,恍惚间仿佛又看到了很多很多熟悉的身影,是我那帮当年“祸害”全校的初三死党们(高三的学生们忙着高考忙到焦头烂额,结果只留下我们这些蔑视中考的小混混们独霸“武林”),他们对我微笑,朝我打着清脆的响指,背景是我喜欢的一袭黑幕,有柔软的月光,有璀璨的星星,让我感觉,就像回到当年一样。
慢慢地,叹了口气。因为现在的我觉得,其实黑夜,实在是太漫长了,没有阳光会孤单会害怕,心灵会空虚会恐惧。高中的生活显然已经让我力不从心,脱离了最优秀的轨道,从高高的神话里掉了下来,摔得全身疼痛难忍,还要被自己身上的刺扎得鲜血淋淋,仰头望望,才知道,真的是很高。结果呢,我还是要爬起来,然后转头抹掉眼泪,再转过来时却是一副“满不在乎”。我慢慢学会了藏住自己,压抑自己,麻木自己,学会了消磨我的骄傲我的刺我的自信我的憧憬,学会了用自己的阴阳两面看待这个世界看待现实,学会了在不同的人不同的时间面前展现不同的一面,学会了放弃自己原来的所有。
几天前在QQ上,旧时好友很唐突地问我,萧箫,你怎么变了这么这么多啊?我愣了,想了很久,说,这叫适者生存。无奈。
静下来想想,原来真的是有很多东西等着去完成,眼看着自己就要特豪迈地跨进“千军万马奋挤独木桥”的大军,身边的同学发了狂一样拼命地学,拼命地做,不再遮掩,不再修饰地拼命。我很惊讶他们怎么会有如此之多的动力,再拿来比比自己,心里就会开始莫名地烦燥,想赶,想追,周围紧紧包围着竞争的疯狂压力和不亚于“生存者”游戏的残酷,被追上,无疑是意味着再也超不过赶不上,意味着班上又掉了一名,年级又掉了几十名,全市全省全国掉了几百几千几万名,意味着从一流大学的门槛被挤到了二流。
就像被一张黑暗的大网给紧紧缠住,我努力挣扎来挣扎去,却发现越缠越紧。沉闷的空气如此之混浊,紧逼着我几乎要窒息。
不想进入角色,却又始终不甘落后。想拼搏却似乎被什么绊住了,或者说其实根本就如同以前一样努力过了,却始终离原来的高度差得太远太远。
再想想以前不是和自己一个层面上的人如今已远远超在自己的前面,心里是种怎样的感觉。
无奈地捧起了书本,眼里是字,心已不在。
一种奇奇怪怪的感觉。
非常喜欢郭敬明的小说《梦里花落知多少》,再准确点说应该是痴迷。每期的《萌芽》都会因为和同学争着看连载而有一场恶战,感觉上就让我想起了文革时期文学小青年们争相抢阅“毛选”的场面。喜欢上它其实很简单也很偶然,因为那天看到里面的一句,“林岚,啥感觉。”“忧愁。”
是的,就是忧、愁。
现在我才发现,其实一直以来,我根本就没有真心喜欢过黑暗,仅仅是自己的太不知足,自己的小学自己的初中,整天呼风唤雨对别人指手画脚受尽大家的荣宠,完了再来矫情地说,我喜欢“黑暗”——一个曾经长久的属于阳光的人,是会被黑暗深深刺伤的,伤得很重很重。
几天前在公交车遇上小学同学。公交车上很挤,我们想躲,却被挤到靠得很近站着。很不喜欢她上下打量我的那种眼神,也不喜欢她哈韩过头的一身打扮,她努努嘴,终于平淡地说了句,萧箫啊,你怎么还是那样。语气不知是全然不屑还是有些许惊叹。然后,彼此很尴尬,笑笑,扭头再也说不出什么话。天晓得她现在是出来做事了还是在读什么,倒也已不重要了。其实从毕业那天起,就注定了今天,永远不属于同一个世界。尽管小学我们玩得那么好。
其实经常的,就会碰见初中时的好友。我们从小学一起升到中学,亲密无间,好到“出生入死”。如今,却比我混得还惨,成绩垮的也是惨不忍睹,扎上了耳洞,迷上些乌七八怪的东西,见了面话题越来越少。相见,彼此很尴尬,笑笑,擦肩而过。
我们是两条直线,无限延伸,曾经我们无比靠近,然后有了交点,友谊石破天惊,而交点之后,却越离越远,永远,永远,无法再相交。
长长地嘘出一口气,想了很多的事,脑子沉沉的,有点痛。
今天傍晚的夕阳真的很美,为自己泡了一杯沁香的坨茶,捧着杯子看着它们顽皮地一点一点展开,在带着淡淡绿色冒着腾腾热气的开水中舞蹈。然后,赤着脚坐在窗前,透过冰冷的玻璃感触着暖暖的夕阳。看着它渐渐没落,渐渐收敛它的光芒,和那盆翠绿的盆景一道渐渐融入阴凉、灰暗的颜色之中。
我把CD机换上了新的电板,重新塞上耳机,听着悠悠的乐声,摩挲着背面刻着的名字,萧箫。
无法想像自己的将来,只是再也找不到当初那个以高分考入省重点,带着从小而伴的荣誉、自信和无上的骄傲,无忧无虑高傲地走进高中大门的萧箫了,仅怅惆、寂寞的脸,冷冷地消融在夕阳之中。
后记:我的语文老师曾经跟我说过一些话,我知道它会一辈子深深印刻在我的内心。他说,其实人生如坐车。人生不过是在匆匆忙忙地赶着一班又一班不同的车,我们在车站守候,只要搭上了这班车,无论你处在这辆车的何处,你永远是这辆车的乘客,永远,永远,比后面的车驶在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