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王选民盆景作品《晚浦烟雨》有感 图片 - PenJing8
观王选民盆景作品《晚浦烟雨》有感 图片
2022-01-19 13:26:57  浏览:14
多年前,第一次看到王选民先生的水旱盆景“晚浦烟雨”的照图时,我立即被那精美的空间画面深深地吸引和感染,特别是那几株柽柳:老干嶙峋,皴肤层裂;新枝细垂,柔韧穉长;初发小芽,羞吐鹅黄;晚风轻拂,悠悠荡荡;其态纤巧婉丽而姿容柔媚,婀娜婷婷而风情万种,飘逸洒脱而风流倜傥;尽显柳之风骨,让人知微知彰。而树下浦滩,碧苔茵草,岸水相接;黄石点缀,错落有致,或静立树侧,或嵌于草层,或置于坡脚,或漱流湍中;石上老翁,悠然垂钓;远处茅舍,柳丝掩映??

观王选民盆景作品《晚浦烟雨》有感 图片

“晚浦烟雨” 柽柳 王选民作品

取来玉钵作生宣,春浦细雨画柳烟。此身虽在上河畔,一缕柔情系江南。几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柽柳,到了王先生手里,立即变得风姿绰约,穷态极妍,神工妙手,令人称奇。特别是其盆外之韵,余味无穷,令人远观近赏,心醉神迷。我曾为之题句,曰:

岸接茵草碧连天,春浦最宜挥钓竿。

细雨迷蒙归晚处,疏丝晕染柳如烟。

“晚浦烟雨”的空间画面美,其命题也美,可谓锦上添花,相得益彰。特别是一个“烟”字,给我们以阔大无垠的想象空间。题名共四个字,只有“浦”是实的,在盆景中是存在的,而其余的三个字“晚”和“烟雨”都是虚的,是隐的,在盆景中是看不到的。但这“晚”和“烟雨”的“空白”,是可以通过联想和想象而得到的,这就是虚中有实。

“烟雨”,即烟一样的蒙蒙细雨,像水墨在宣纸上晕染出来的水墨画一样,美到极致。“烟雨”,在古诗中常出现 , 如唐诗人杜牧有句云:“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江南春》)苏轼有句云:“半壕春水一城花,烟雨暗千家。”(《望江南·超然台作》)更为奇妙的是王先生的“晚浦烟雨”中塑造的柳的生动形象,让人们由“烟雨”想到了烟柳,因为柳也是可以用“烟”来形容的。

古诗中常见“烟柳”字样。如韩愈的《早春》:“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最是一年春好处,绝胜烟柳满皇都。”张仲素的《春游曲三首》中的“烟柳飞轻絮,风榆落小钱。”还有宋代柳永的“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望海潮·东南形胜》)辛弃疾的“休去倚危栏,斜阳正在,烟柳断肠处。”(《摸鱼儿》)等等。“烟柳”与“烟雨”融为一体。一个“烟”字,何等奇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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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眠柳惊风” 柽柳 王选民作品

王选民先生的“晚浦烟雨”属水旱盆景范畴,但与赵庆泉先生的水旱盆景明显存在风格上的不同。如果说赵庆泉先生的水旱盆景追求无一处不细腻、无一处不精致、无一处不完美的话,那么赵先生的水旱盆景就像一幅精工细巧的工笔画,又像是一首严谨、工整的格律诗……而王选民先生的水旱盆景追求的则是那份原朴和粗犷,那份洒脱和疏放。

王先生的“晚浦烟雨”就像是一首杨柳词,随口吟出,不加雕饰;又像一幅小写意画,狼毫一挥,那墨便在生宣上随性而恣意地浸润、晕染开来……这是两种不同风格的美,但都同样充满诗情画意。

一直以来,在很多人眼中,柽柳是衰微的,落伍的,因为柽柳没什么实用价值。但在王选民先生的眼里,柽柳却是另一种概念。柽柳虽不属于实用匠人,也与人们通常所说的“柳”在植物属性上完全是两回事,但通过盆景艺术造型的柽柳,通过审美意象的拓展和延伸后,其与人们口中通常所说的“柳”并无二致。所以,王选民先生认为,柽柳的价值在于艺术,在于情感上的审美。

王选民先生喜欢柽柳,除“晚浦烟雨”外,还创作了“眠柳惊风”、“黄河之春”、“幽居图”等一系列以柽柳为素材的盆景。这些柽柳盆景造型以垂柳为范本,抓住柳的最根本的特质以再现柳之风骨:柔柔的细细的长长的瀑一样的柳丝,像美女的长发垂下,轻抚水面,一门心思去嬉戏、纠缠湖面、塘水中原本安静的月影;它能巧妙地钓住一弯如钩的残月,也能完整地轻挽一枚如盘的满月,那灵巧而娴熟的手法比起旷达不羁的李白来还要高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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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居图” 柽柳 王选民作品

诚如著名学者罗宗涛先生所说:“我国文学作品中经常出现的植物很多,其中最重要的可能是杨柳,有人说‘中国文学作品中最常见的树木是杨柳’,似有道理。”翻开中国文学史,早在先秦时期,柳就出现在我国最早的诗歌总集《诗经》中:“昔我往矣,杨柳依依。”西汉出现了《柳赋》、《杨柳赋》。魏晋六朝时期,伴随着咏物诗的产生,以柳为题材的诗,便多了起来,直至浩如烟海,无以计数。

特别是自唐以来,不仅王维、李白、杜甫这些彪炳千古的文学巨擘们写“柳”,那些只要稍有点名气的诗人大多都写过“柳”,有的是直接以“柳”命题,有的是间接为“柳”而咏,甚至连王昌龄写《闺怨》这类题材的诗也离不开“柳”:“闺中少妇不知愁,春日凝妆上翠楼。忽见陌头杨柳色,悔教夫婿觅封侯。”……

中国古代的文人们之所以如此不厌其烦地大写特写“柳”,可能与“柳”的文化内涵有关。中国是诗的国度,中国人有诗的情怀。中国人从“柳”与“留”的谐音中,发掘出柳的留别、留情、挽留的意象,且柳絮之“絮”与情绪之“绪”谐音,柳丝之“丝”与相思之“思”谐音。古人写“柳”,是依依惜别的情怀寄托,带有希望离别之人能够留下来的美好心愿。

所以,古时有折柳送别的习俗,如唐代张九龄的《折杨柳》:“纤纤折杨柳,持取寄情人。”王之涣的《送别》:“杨柳东风树,青青夹御河。近来攀折苦,应为别离多。”明代晏铎的《咏柳》:“河桥杨柳半无枝,多为行人赠别离。”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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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大千 《春柳牧牛》

文学家们如此,画家也不甘其后,争相画柳,如丰子恺、齐白石、徐悲鸿、张大千、吴冠中等人的画作中就经常能看到柳的风姿。王选民以其较全面的知识结构和较深厚的知识储量对“柳”进行深刻解读,用盆景的表现形式来再现柳之风骨并产生与诗、画等主流艺术同样的效果,这是王先生独特而突出的贡献。

王先生出生于历史文化名城开封,开封也是柳的故乡。开封有汴河,汴河有隋代所修堤坝,俗称“隋堤”。当年隋堤,盛植杨柳,叠翠成行;春夏交替之际,风吹柳絮,飘腾如烟;若在清晨,则雾笼翠柳,半含烟缕半含愁;妩媚妖娆,恰如一幅绝妙的柳色迷离的风景画。所以,《隋堤烟柳》和繁台春色、铁塔行云、梁园雪霁、相国霜钟等一起被开封人称为“汴京八景”。包括大诗人白居易在内的很多诗人都曾写过以《隋堤柳》为题的诗,如江为的《隋堤柳》:“锦缆龙舟万里来,醉乡繁盛忽尘埃。空馀两岸千株柳,雨叶风花作恨媒。”

王选民先生已多年不再创作以柽柳为素材的盆景了,但其并没有忘记柽柳,更没有抛弃柽柳,因为王先生是一个永远都不懂得原地踏步为何物的人——他又有了更新更高的追求,而这追求正源自柽柳。王选民先生深知,柽柳自身具有无法克服的局限性,而璎珞柏恰能有效地弥补这种局限性。因此,他率先倡导在侧柏刺柏等柏类植物上嫁接璎珞柏,并且身体力行,亲自实践,不仅取得了可喜的成果,而且得到了盆景界广大同仁的普遍认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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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池动月” 璎珞柏 王选民作品

王选民先生是一位越鸟南栖、莼羹鲈脍的人,他钟情柽柳,而开封遍地皆柽柳,正体现其对故乡深沉的热爱和眷恋;王选民先生又是一位游目骋怀,善于思考的人,他将柳的传统文化意义不断地予以深层次的开掘,将柽柳的垂枝做到了极致;王选民先生还是一位动手能力极强、身怀绝技的人,他创作的柽柳盆景堪称垂枝柽柳盆景的千秋范本;王选民先生更是一位乐观豪爽、磊瑰不羁的人,他将柳的潇洒、飘逸、浪漫的形态和情怀予以恰当准确的诗意表达,化腐朽为神奇,让柽柳成为令人刮目相看的盆景素材之骄子。

毋容置疑,历来只被视为牛口之物、釜底之薪的柽柳,因王选民而免于蹈难,因王选民而远离白眼,因王选民而跻身庙堂,因王选民而声誉益远。王选民何等胸怀!柽柳何等幸运!

 

文章来源:《中国盆景赏石》202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