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会寺里的千年罗汉松 - PenJing8
海会寺里的千年罗汉松
2017-03-05 14:32:25  浏览:35
 海会寺里的千年罗汉松

我一次次去海会寺,不为烧香拜佛,不为求签许愿,也不为布施,只为寺院里那棵千年罗汉松
 
在路上时还是晴天,我们几个朋友在车上谈笑风生,刚进寺门就下起了大雨。这场雨仿佛专为我们准备的,把本来有些闷热的初夏打理得格外清爽宜人,海会寺更加幽深静谧。
 
我的朋友们站在佛殿门口擦着头上的雨水,我站在殿与殿之间的罗汉松下,神情专注地仰视着。罗汉松就像一棵撑开的大伞,如鸡舌般的叶片苍翠欲滴,叶片上不时滚落着水珠。我没有说一句话,只是仰视,这情景很像朝思暮念的一位恋人,终于见面了,只是默然。
 
我俯身在这棵千年罗汉松下说不出一句话,就如一个婴儿,实在是太过幼稚、无知和渺小,而他的伟岸、挺拔和苍劲都令我拙言。我用眼睛一遍又一遍地扫描着树底下那块牌子上的文字:树名,罗汉松,距今1700多年,由晋代高僧佛图澄从印度带入,亲植于寺中。
 
我的目光越过千年的崇山峻岭,搜索着隐入岁月深处的背影,试图把我想象的碎片加以组合,拼凑成一个完整的故事——你孕育于1700多年前古代印度的一片泥土中,那时的你是那么弱不禁风,尽管你那么弱小,却有一双眼睛悄悄地注视了你,于是,小心翼翼地把你抱走,你那时是他怀里的一个婴儿,他呵护着你,远涉重洋,千山万水把你植入太湖海会寺……
 
这时来了些游人,他们的到来,打断了我的想象,我跟随游人穿过中殿往上殿走。还没有到上佛殿,远远地望见檀香在香炉里明明灭灭,缕缕青烟袅袅婷婷,淡淡的香料味使我精神恍惚,思绪悠悠。
 
大约二十年前吧,一次偶然的路过,从此我同海会寺就有了机缘。那时海会寺只有两重破败的寺宇,一个佛婆穿着青衫慢悠悠地打扫着寺院,另一个和尚低眉垂目捻着佛珠,安然静坐。庙里香火不旺,几尊佛像尘灰满身。只有上佛殿与下佛殿中间的这棵罗汉松浓荫蔽顶,覆盖了整个寺院。我那时不知他叫罗汉松,也不知他的身世和年岁,只觉得他淡雅而从容,从容和淡雅中又透出精气神。我从不同的角度用相机来来回回地拍摄着,想要留住一些什么。
 
其后,我一次又一次地来来往往,海会寺或多或少都在变化——寺宇扩建了,菩萨增多了,香火旺盛了。不变的只有这棵罗汉松,他仍旧从容而淡雅,他的每一条根须都释放出一个精神符号,他的每一圈年轮都深藏着一段悠远历史,他的每一片树叶都闪烁着智慧的光芒。我渐渐感觉到,他是一位阅尽人间沧桑习惯于站立着思考的老人,这位站立的老人沐浴着南北朝的风和雨,浸染着唐宋的云与月,见证了海会寺的成败兴衰;他又是一位矢志不渝长相厮守不离不弃的忠诚卫士,千年一叹,万古如斯,沧海桑田,世事几多变幻,你用心守护着千百年人类的精神家园。
 
佛图澄把这棵罗汉松亲植在海会寺,从此,他就在海会寺周围一带建寺传法,佛图寺是唯一以他的名字命名的寺庙,直到117岁圆寂。在我的意念中,佛图澄并没有离去,他已羽化成这棵罗汉松,永远活在海会寺。
 
俗话说,双木成林,可是,在海会寺里的这棵罗汉松,尽管是一棵独木,我觉得他就是一片幽幽森林。现在,我站在高殿,更能感受到罗汉松的幽深、繁茂。枝叶掩映层层寺宇,直抵苍穹。
 
鞭炮声响起,我知道又有香客在顶礼、膜拜、祈祷。只见进香的人们,点燃一柱心香,小心翼翼地插在香炉里,凝神屏息地注视着佛主面前的那筒纤细贫血的竹签,在深陷的蒲团上三拜三叩,试图把灾难举过头顶,摇一顿饱满的斗转星移,只为一根标注命运的好签。递上香火钱时,大师的脸上漾出一阵笑的涟漪,半睁半闭的眼睛挑开了迷蒙的雨雾。在缭绕的烟雾中,香客们尽情地想象着往后的平安、幸福、升官、发财,以及下一世的荣华富贵。
 
长明的菜油灯,长转的经筒,飘扬的旌幡,远道而来的俯身长叩——是他们构成了万古人类神性的宗教空间。
 
我在殿前眺望,重重山峦环抱着寺院,清清碧溪环绕着寺院,暮鼓晨钟守望着寺门,海会寺真不愧佛门宝地,难怪千百年香火不断,如今更加兴隆。雨水还在对面的瓦楞上敲打,也敲打着我的清幽冥思。
 
快节奏的生活节拍,越来越激烈的现代竞争,剥夺了自然人太多的生活空间,也淡化了许多本应很浓的人情味。被生活的鞭子不停地抽打着的人们,就像一个个旋转的陀螺,他们被金钱阉割,被生活绑架,功利而现实,贪婪而自私,怕是永远也活不出真实的自我。
 
你看那静坐莲台默默含笑的观音,再看那潜心打坐的如来,他们是多么从容、淡定,所以他们活出了大人生,得到了大境界。
 
与千年罗汉松对视,我感觉真实平和,即使短暂,我们也会在短暂再短暂中找到一片远离城市的净土,在迷蒙雨雾里用涓涓细流清洗心灵的尘埃。
 
与千年罗汉松对视,像是在温暖、清澈的水中游了一次泳,清爽润滑,百骸俱松。
 
与千年罗汉松对视,灵魂仿佛被丝绸擦拭一新,又可以闪闪发光地面对生活了。(王建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