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从周园林营造的当代性:框架建构与内涵解析
【目的】传统园林在当代的保护、修复、营造实践,呈现基于多元价值的闭环体系,但对保护实践多样性进程的当代性思考,往往并未被充分深入探讨。
【方法】基于对陈从周园林营造历史情境、实践环境、理论语境的丰富层系认识,分析其园林营造的理论思考和个人实践与传统园林当代性问题乃至危机的相关性;从而揭示陈从周传统园林保护、修复、营造实践中蕴含的当代性问题,进而从理论层面进行分析并总结。
【结果】以陈从周园林营造所建构的传统园林当代性问题及其实践为典型样本,建构了当代性的分析框架、解析出当代性的基本内涵。
【结论】陈从周园林营造的当代性是一个开放性的理论框架,其基本思想内涵指向传统园林的当代性危机思考,在陈从周的园林营造实践中则表现为对当代性问题的多元回应。
1 引论:传统园林营造的当代性问题
1982 年 1 月 20 日,陈从周在同济大学建筑系完成《说园》五篇的写作。在终篇《说园(五)》结尾,他谈道:“园林言虚实,为学亦如是,余写《说园》连续五章,虽洋洋万言,至此江郎才尽。半生湖海,踏遍名园,成此空论,亦自实中得之。敢贡己见,有求教于今之专家。”[1] 此时,他园林人生的大部分园林营造实践还没有开始,他似乎也为“生不逢时”略显遗憾,然而,就所处时代而言,一个属于他的“当代”即将展开。直到他于 2000 年溘然长逝前的近 20 年间,他一边著书立说、参政议政,思考追索园林理论上的当代建构;一边保护修缮、重建营造,身体力行传统园林文化的当代续延。陈从周作为那个时代的园林文化大家,其园林营造和理论成为彼时园林学术的重要组成,真正融入他的“当代”之中。
笔者认为,每个人始终处在各自的当代性之中。尽管当代性不可避免地与历史和未来发生着须臾的互动,并互相成为彼此;但是,当代性不可避免地与每个人的历史传统、自身处境、生命实践相关联。2008 年,Agamben[2]39-54 在论文《什么是当代性?》中详细辨析了当代性的概念内涵及复杂性,论证了不同时代的哲学、诗学、天体物理学、神学乃至时尚领域中有关当代性的体现,通过多重隐喻的分析方式,总结众多方面在不同时空中体现出的当代性特质。Agamben 指出: “当代性是一种个人与时代之间的独特关系,既要执着于其中,又应与之保持距离”,而具备当代性的历史人物“能够区分并介入时代,并且能够改造之,以与其他时代建立联系。”[2]52-53Agamben 从历史人物的文本出发,分析其中所具有的特征,并总结这些思想者所体现的当代性。
在这一发展进程中,无论是人还是物,作为“现代性”中与我们须臾关联的当代性存在,始终面临“真实性的威胁”[3]。风景园林的当代性不仅兼含自然、历史、文化 3 种属性,还是更多元素在特定时空中的瞬间叠加。人们通过保护、修复、营造现实中存续至今且具有传统意向的风景园林实践,包括在虚拟世界中的数字化复原和超级场景构建,从而使风景园林实践在当代性中展现出较为复杂的层次关系和意义体系,这最终指向个体的审美活动和普遍的价值阐释,即在人与物之间,尝试建立一个更加“真实”的体系。
人们身处这些超越历史感和时空域的风景园林环境中,以场景沉浸的方式,可以从现实中逃逸而出,就像身处德勒兹纵贯今古的 “褶子”之中[4]。
作为一个基于时间观的概念,当代性是现代性的绵延,但又区别于现代性的绵长:这是文艺复兴以来的“线性时间观念”带给我们的一种基本“常识”[5]。帕斯[6] 指出,现代性是一个彻底的西方概念,在其他文明中找不到对应物。因此,帕斯基于现代诗歌的发展,区分了不同文明和历史时期的时间观念模型,从而突破现代性的单一时间观,提出“静态时间观”“循环时间观”和西方“线性时间观”的显著差异。这为人们理解不同文化的传统对象及其现代性范式提供了可资借鉴的解释框架。当人们以具体的历史人物为对象,解析其当代性时,无论是 Agamben对人的当代性的解析,还是帕斯对“线性时间观”的祛魅,他们的思想资源与分析方法,都值得借鉴。
基于此,历史传统中的文化遗产如何在当代得以续延,成为当代性中人与物之间的 “真实性危机”如何弥合的重要议题。在风景园林研究领域中,当代性必须同时面对历史传统、现代语境和未来发展的共时性问题,在具体实践中则需要充分考虑这种交叠的复杂层次。尤其是传统园林的当代保护、修复、营造实践虽然已形成基于多元价值的研究阐释体系,但伴随这一进程的多样思考和实践结果却尚未被纳入当代性知识体系而进行充分、深入的探讨。
陈从周独特的学术生涯具有 Agamben 所总结的当代性特质——“能够区分并介入时代,并且能够改造之,以与其他时代建立联系”[2]52-53。他通过园林文学创作、造园理论构建和营造实践介入所处的时代,并与过去到现在的多个时代切片建立了具有当代性的联系。陈从周的园林营造作为他学术生涯的核心部分,涵盖了历史情境、实践环境、理论语境的丰富层面,其理论思考和个人实践与传统园林的当代性问题及存续危机密切相关。因此,陈从周园林营造的当代性至少包括以下 4 个维度:1)研究对象(人)的当代性;2)面临问题(历史)的当代性;3)保护营造 (实践)的当代性;4)学术遗产(理论)的当代性。
鉴于前文已对研究对象(人)的当代性进行了阐释,以下本研究将从后 3 个维度切入,分析陈从周园林营造建构的传统园林当代性问题及学术研究形成的历史情境,结合对陈从周在传统园林保护、修复、营造实践环境中的解读,并将其置于当代园林营造的理论语境之中,以期建构解析框架、阐述基本内涵,最终对陈从周园林营造中蕴含的当代性进行总结和分析。
2 陈从周园林营造的当代性之框架建构
陈从周园林营造的当代性何以可能?普遍认为,陈从周是一位古建筑和园林领域专家,贝聿铭先生甚至赞誉他为“中国园林艺术之一代宗师”[7]。但是,随着对陈从周园林理论和营造实践的深入研究,这种过于单一的“标签化”认知,正在被更为深入的研究打破,越来越多的学者对陈从周在当代传统园林理论与实践发展中的作用展开多维度研讨,并就其价值进行了初步总结。本研究拟从理论层面,从历史情境、实践环境、理论语境三方面对陈从周园林营造的当代性解析框架加以建构(图 1)。
2.1 当代性的历史情境
王鲁民等[8]在对比研究《说园》与中国传统造园典籍《园冶》的理论演进脉络时,指出《说园》的出现正是基于“现代社会、现代人对传统文化疏离”的现实,回应了 “许多受过高等教育的人也对中国诗画产生隔膜,以至于在某种程度上人们缺乏与传统园林积极互动的能力”的文化现象,并进一步总结陈从周园林营造的当代实践意义在于它是“通过研究园史、明晰策略、再造真意导出的实践结果,更是通过对物质约束、历史约束和文化约束的统合完成对当代约束的创制。”[9] 具体而言,陈从周园林营造的当代性实践包括园林调查、园林著述、园林营造三大类别。这 3 类针对真实园林营造的当代性问题有其相继发生的时间关系,在不同时期,它们解决相关问题的方法和途径存在显著的差异,体现了对相关“约束”的当代创制。
基于对陈从周豫园东部重建的研究,王鲁民等[9]指出陈从周“质感存真”的理论内核虽然借用的是传统概念,但指向并回应的却是“当代城市遗产保护工作”普遍性问题;同时,他们认为“在梳理陈从周园林修复的理论思考和工程实践中看到了重视约束寻求,强调文化真实性的做法,当然具有应有的启发意义。”黄松[10]进一步就陈从周在“从古典走向现代”这一特殊历史语境中的理论作用进行了讨论,指出:“当中国园林从古典走向现代之际,陈从周先生发挥了重要作用。他不仅完成了挖掘、解读、推广和再现园林文化的诸多工作,还从理论到实践、从教学到研究、从传承到创新等各个方面,对园林遗产的存续和发展做出了整体性的贡献。”
这些研究对陈从周园林营造所处历史语境(从古典走向现代)及贡献进行了准确描述,也对深入理解陈从周园林营造实践的环境和理论语境有现实意义,共同构成了当代性的多重面向。
2.2 当代性的实践环境
近年来,对陈从周当代园林营造实践的个案研究不断深化,产生了众多学术成果。这些成果对从学术理论上区分陈从周园林营造实践的类别提供了翔实的资料。基于这些对实践案例的研究,本研究将陈从周当代园林营造实践按不同原则归纳为两大类或三小类:1)依据陈从周在实践中的参与程度,分为主持/筹划(保护/设计)和参与/顾问(指导)两大类;2)依据园林实践当代营造的属性,则分为历史名园修复、历史环境整治和新建三小类(表 1)。
陈从周的园林营造实践贯穿他在当代园林理论形成的不同时期。这些实践活动在不同程度上促进了陈从周中国传统园林理论体系的形成;同时,也体现出当代园林营造在属性、尺度、层次上的复杂性。陈从周面临的当代性实践环境,就是由这些具体案例迥异的实践条件和历史约束共同构成的。
由陈从周的园林营造实践案例(表 1)可知,他的主要园林营造实践自 20 世纪 50 年代中至 20 世纪 90 年代末,跨度接近 40 年,基本贯穿陈从周个人在园林学术和营造领域的发展过程,也与新中国成立以来风景园林学科的发展历程高度吻合,是个人学术演进与学科发展互动的典型当代性案例。
基于对这些具体实践案例的分析,可从时间、地域、类别等层面勾勒出陈从周园林实践的历史脉络和时代特征。如豫园东部重修就是典型的基于遗产保护的当代实践。笔者[11] 认为,陈从周在豫园东部的园林营造实践中展现了当代性,尤其是“从属性转型进程中去认识豫园东部重修过程及其修复以来的历史,陈从周在豫园东部重修中创造性地运用当代研究而探索并建立的传统园林当代保护范式,其所具有的开放性特质,从而在更大空间场域内的城市更新进程中成为文化动因。”
2.3 当代性的理论语境
石焕然等[12] 注意到,早在 20 世纪 50 年代,陈从周通过早期园林调查形成的学术研究成果就具有“多学科研究方法融合的典范”特征,并在研究范式、表现形式、制图体式等方面(如摄影、规范制图等)均采用了较为现代的研究手段和科学方法;他们认为 “(陈从周)先生研究我国传统园林不仅是为了传承古代造园精髓,更是为了将古代造园手法、理论应用于当下”,并将陈从周早期园林调查及研究成果的特征总结为“对传统美学的继承、对多学科交叉研究方法的应用、对园林和城市及乡村建设之间关系的解读、对造园手法古为今用的探讨”[12]。
这些研究从学术史视角强调了陈从周对传统园林及其美学在当代学科体系中的重要性。然而,一个不容忽视的问题是,传统园林在现代学科体系中正逐渐被消解并散置于不同学科门类中,成为一个学科边界存在争议的研究对象[13-15]。这正是学科当代性问题中最为突出的现象,陈从周在学科变迁中的个人选择和学术实践,具有迥异于学科发展主流路径的特色,可惜上述研究仅从理论维度分析了陈从周早期学术研究的相关成果。
另外在学术史的具体研究中,研究者往往倾向于按照学术著作的规范文本来解读陈从周的学术作品。这种研究思路与陈从周学术著作的问题范式、写作逻辑和文辞结构等存在较大差距,也导致在比较中丧失了对文本精度的可能性。顾凯[16]在研究陈从周不同阶段学术著作中理论演进脉络时,通过比较刘敦桢、童寯和陈从周的学术研究,指出了他们之间在学术史情境中的联系与差异: “(与刘敦桢)极为重视园林研究的科学性形成鲜明对比,陈从周的研究更关注传统园林的文化情趣,将个人的主观情感投射于研究对象之上”,进一步分析了两人学术研究的显著差异,并将之归结为不同的范式①。但必须注意到,“传统园林文化情趣”和“园林研究的科学性”等理论议题对学科发展而言,并非简单的包含或排斥的关系,而是在学科发展的不同历史时期呈现交错、渗透和融合的状态。
因此,如果脱离理论语境,即仅从历史情境或实践环境来解析陈从周园林营造实践中的当代性,比如采用后发的理论来分析先在的案例,或固守传统的意趣而轻视当代的实践等,就难免出现忽视当代问题、脱离文化脉络、混淆分析方法的困境。为了避免这些困境,研究者必须注重对理论语境的分析:一方面,要深入梳理陈从周具体的理论观点在他园林学术理论形成与建构过程中的作用;另一方面,要细致理解同一概念在不同历史时期是如何适应当时的历史语境和实践环境的,进而更为清晰地揭示理论语境的实质。
3 陈从周园林营造的当代性之内涵解析
Agamben 在分析了保罗和本雅明的时间观念后,指出具有当代性的人的特征:“他能够以出乎意料的方式阅读历史,并且根据某种必要性来‘引证它’,这种必要性无论如何都不是来自他的意志,而是来自他不得不做出回应的某种紧迫性。”[17]一方面,陈从周以《说园》为核心的园林文学对历史进行“引证”(本研究称之为问题指向),以回应他文中不断出现的“现实紧迫性”(本研究称之为专业批判);另一方面,在 “引证”不同历史时代和案例的过程中,他将 “如何在当代造园”作为一种独特的陈述策略展现于文本之中(本研究称之为实践语境中的解决策略)。
对陈从周园林营造当代性的解析,在历史情境中分析问题指向、在实践环境中解读专业批判、在理论语境中梳理解决策略,并以此为框架,对陈从周不同历史时期园林营造案例进行归类,并就案例对应的理论议题进行总结,可较为清晰地解析陈从周园林营造的当代性的基本内涵(图 2)。
陈从周园林营造当代性的内涵解析能反映陈从周在以园林营造为核心的人生历程中面临的当代性问题,既回应了传统园林在学科建制进程中传统接续的“现实紧迫性”,又体现了他通过园林研究文本与园林营造实践“引证”不同时代(主要是宋、明)的造园思想与历史资源,从而呈现他在当代理论语境中对历史“出乎意料的阅读”。以下将从学科内涵、理论内涵和文化内涵 3 个层面,对陈从周园林营造的当代性内涵进行详细阐述。
3.1 当代性的学科内涵
笔者[18]从学科史角度对 40 余年来陈从周造园学术思想与理论进行了综述,从“说园” “造园”“护园”3 个方面对他的多重身份、个人实践以及学术历程在个人造园艺术思想与理论形成中的作用和意义进行论述,将陈从周园林学术人生的演进脉络总结为“质感存真”“由园及城”“还我自然”3 个阶段,并探讨了陈从周园林营造的思想价值、实践贡献和理论意义。而在不同历史阶段,陈从周的园林学术在学科史层面关注的时代问题,以及研究的切入角度与范式也随着时代的发展有所不同(图 3)。
学科史层面的基本内涵可以从陈从周学术生涯的 3 个阶段进行阐述。
1)在学术生涯的早期,陈从周更注重从学科研究方法的范式入手,无论是研究方法、田野调查,还是成果呈现方式,都致力于探索传统园林在当代如何进行研究的问题;在这一时期,他参与的实践案例较少,主要涉及园林保护和修缮工作。
2)到了学术生涯的中期,陈从周更注重反思时代问题,提出“结合传统”“园林文化当代化”的议题,更关注理论层面的阐发和系统思考,文体风格由早期较为注重研究范式转向采用散文化的方式,形成其园林学术理论的独特性;同时,这一时期的园林营造实践方式也较为独特,如明轩、香山饭店等营造实践都是以顾问身份参与合作,但陈从周毋庸置疑在这些事件中起着“能主之人”的作用。
3)伴随第二个阶段的声誉日隆,一些重大的园林营造实践项目开始占据陈从周晚年的大部分学术生涯,无论是针对传统名园的修复、重建,还是作为主持、参与或顾问角色的当代园林营造活动,都在不同层面回应了他在前两个阶段的田野调查、历史研究、当代批判和理论思考,在实践与理论之间逐渐形成一种自洽的耦合关系。 2 陈从周园林营造的当代性案例类别及关涉理论议题Categories of “ contemporaneity” cases regardingCongzhou’s garden construction and related theoreticalissues
3.2 当代性的理论内涵
近 10 年来,学界对陈从周的理论阐释和实践案例的解析[19-38],已逐渐成为理解陈从周园林学术当代性的重要支撑。这些研究不仅运用学科史的方法探讨了陈从周园林学术中蕴含的确切意义、研究的方法范式、理论的当代价值,也基于当代传统园林研究的学术方法,解析了陈从周的一系列园林营造实践。对其中涉及的理论问题,如陈从周代表作 《说园》中的“动静观”“神气论”“意境说”等[18],结合案例分析进行了讨论,而且在陈从周后续个人园林营造实践中亦得到了体现和印证。
多位研究者通过具体案例的研究对陈从周园林学术有较为深入的讨论,也充分说明:要准确理解陈从周的园林理论内涵,必须基于对一系列案例的解读研究。这些研究成果多是从一个与陈从周园林学术和当代营造实践相关的切片入手,讨论陈从周园林学术理论或实践的某个议题并分析其特征,但并未从理论层面系统地总结与概括陈从周园林营造当代性的总体理论内涵。通过对这些研究成果的汇总,以关键词词频统计为依据,结合本研究提出的当代性解析框架,可逆向推导出陈从周园林营造当代性的关涉议题和基本理论范畴。理论内涵至少可从当代的问题指向、当代的专业批判、当代的解决策略3 个基本方面进行解析(图 4):
1)当代的问题指向体现于陈从周在园林理论著作中揭示并思考的当代园林营造现象及问题;
2)当代的专业批判反映在陈从周对当代园林保护、传承、修复、重建以及风景名胜区出现的各种问题的针对性批评中;
3)当代的解决策略指导了陈从周近 40 年的一系列当代园林营造实践。
3.3 当代性的文化内涵
通过学科史的定位与理论内涵的解析,陈从周园林营造当代性包含的历史变迁、丰富层系、文化意义及三者间的关系,可以构成一个相对完整的框架。众多学者的关注点或理论聚焦的议题主要集中在陈从周园林学术及实践中表现出的文化内涵上。具体而言,本研究对陈从周园林营造相关案例进行分析特别关注该案例对其理论著作(如《说园》五篇)中具体理论议题回应,以探讨陈从周园林营造当代性中的文化内涵。
陈从周的代表作《说园》集中体现了他的园林学术理论观点,通过对相关文本内容的分析,以上述理论内涵所包含的 3 个方面为依据,将文本中涉及的当代性议题进行分析、归类和统计,可以发现尽管《说园》的表述形式看似散文,但它不仅具有明确的理论指向,而且内含相对自洽的文化逻辑(表 2)。
当然,陈从周对传统园林艺术的文化意趣的理解也体现于这些论述之中,典章诗词信手拈来,体现了他深厚的文化积淀和极高的个人修养。若发于文学的部分反映出的是微观文化层面的个人意趣,那么《说园》出版之后陈从周完成的一系列园林营造实践,就是对这些文化意趣的当代呼应。
无可否认,虽然当代的文化议题都继承自传统,但仍应看到当代性和传统在文化内涵上表现出的断裂,尤其是人与文化传统之间的疏离。陈从周一方面通过《说园》系列文章的写作,在文化观念上促进传统园林在当代的续延与普及,从而形成其园林学术当代性的理论维度;另一方面则以一系列园林营造实践作品,在文化范式上塑造了传统园林在当代的营造与创制,从而构成其园林营造当代性的实践维度。
4 结论:开放的理论框架
陈从周在《说园(五)》的终篇部分,谈到中国园林学术面临的时代危机和可能理路,他说:“造园可以遵古为法,亦可以洋为师,两者皆不排斥。古今结合,古为今用,亦势所必然。……故古今中外,造园之史,构园之术,来龙去脉,以及所形成之美学思想,历史文化条件,在在须进行探讨,然后文有据,典有征,古今中外运我笔底,则为尚矣。”[1] 陈从周在豫园东部重修保护实践工作为核心的一系列园林营造实践“以开放通融、续延传统、形塑文化的结果,为传统园林当代保护修复提供了成功的样本”[18]。陈从周先生这种超越时代、地域、风格的开放性格局,使当代的研究者在面临传统园林当代存续问题时,为建构园林营造当代性的理论框架提供了丰富的理论遗产和实践标准。
诚然,对于陈从周所强调的“造园之史” “构园之术”乃至“美学之思”,都共同构成了他园林营造的当代性内涵,也是本研究从历史情境、实践环境、理论语境展开对其园林营造当代性解析的理论逻辑之原点。从学科史角度理解一位历史人物的当代性需要兼顾两个层面的关系:一方面是历史人物面临的“瞬时”(momentary)的当代性,另一方 面 则 是 历 史 人 物 之 于“ 现 在 ”( now/present)的当代性②。对于前者,笔者试图用历史情境、实践环境、理论语境构成的解析框架进行还原和描述;对于后者,尝试从学科、理论、文化 3 个视角进行递进式的阐释和总结。
笔者认为,陈从周园林营造的当代性是一个开放性的理论框架,其基本思想内涵指向对传统园林当代性危机的思考,在园林营造实践中,则表现为对当代性问题的多元回应。尽管对陈从周园林营造当代性的研究存在无法全面深入和难免过度诠释的风险,但可能由此引发对陈从周园林营造的当代性更深入的研究:在横向上,将陈从周置于当代造园学科史脉络中,为对比其与同辈造园师的时代作用和整体贡献提供了可能的解析框架;在纵向上,有助于深化陈从周研究的学术维度,推动更精准的理论解读与阐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