盆景树相杂谈 - PenJing8
盆景树相杂谈
2012-02-06 11:46:58  浏览:3
  盆景树相杂谈

    湖北 武汉 唐吉青
    “树相”一词,应该是盆景界同仁创造的盆景艺术术语,近年来十分流行。
    “相”指的是容貌。荀子说:“形相虽恶而心术善,无害为君子也……”,这里的“相1旨的是外观和表相。《诗·大雅》中说:“金玉之相”。这里的“相”就含有质地的意义。就我的理解,“树相’,一是指客体大自然中树木的容貌;二是指盆景艺术本体中作者塑造的树木的容貌,或称为盆景作品中的树木形象。

    “形象’,一词,现在使用得很普遍,但在中国古代的文论中,谈“形”论“象’,很多,却很少组成“形象”一词。“形”与“象”有联系,亦有区别,在古代中国人看来,“象”比“形”更重要,更深一层。“形I旨的是大小、粗细、曲直、方圆、长短、高下、质地等所能触摸得到的固定形体,属形而下,而“象”则是“形”所呈现予人的总体感觉,例如苍劲、清秀、飘逸、潇洒、奇巧、古拙、柔和、坚硬……这些感受和体验,故属形而上。玉石的温润含蓄、山川的风雨明晦等等都只能称为象,而不能称之为形。

    在中国象棋中,“象”与“相”是同义的,但作为艺术中的范畴,应该具有不同的内容和含义。树相之“相”,有容貌、表相、质地的含义,故与“形”的内容相近。而“象”的内涵在中国的美学中、比  “形”虽虚得多,但却大得多。“象”  与中国美学中的许多重要范畴和  概念有着关联,如“意象”、“兴  象”、“气象”、“言、意、象”、“象外‘  之象”、“立象以尽意’,等等。古代  中国人对“象”的重视,也体现了  中国古典美学中重虚的特征。王  十朋在cc岩松0>中写道:“松身气  象耸焉,藏参天覆地之意于盈握  间,余颇爱之……”。其松之气象,  既是‘形”、“相”的视觉感受,但又  超越了“形”、“相”,只有“象”、“气  象”的内涵,不能传达“参天覆地  之意”。《易》曰:“见乃谓之象,形  乃谓之器。’“象’在中国的美学中-  与“意”.,申”、“韵”等等范畴更为一紧密。

    现在流行一种说法:树木盆景中的树相造型,松柏应该有松柏的树相,杂木应该的杂木的树相。就是说杂木不能按照松柏的树相来造型;松柏也不要做成杂木的树相。
    在盆景艺术创作中,树木等等物质材料,都不过是情感的载体,树相不过是情感象征、寄托的符号。应该说,在盆景艺术中,树相已超越了其自身,与人的精神J清感相融合,故尔才能进入艺术品的行列。盆景中的树相,并不等于科学研究中的植物标本,那样去再现自然中树木植物的原生相,乔木就是乔木的树相,灌木就是灌木的树相。

      中国艺术从来就是强调“立象以尽意”,就是说塑造树的艺术形象,是为了表达和抒发自己的情感。故在中国的艺术品中,重视的是物我神韵上融合的传达和表现,而在表达方法上的写意性,一直是中国艺术的主流。艺术形象一旦淋漓尽致地表现了作者的审美意象,那么是竹是草,是松是柏,就不是那么重要了。这可以在中国其它的艺术门类中,找到大量的佐证。因此我认为,在中国盆景中,半支莲可以表现山上的密林,怪柳能用来做松柏树相的造型,垂枝侧柏、六月雪能表现飘逸的垂柳,黄杨、黄荆等等低矮的灌木,可以焕发出高大乔木那参天的气势,福建茶能用来展现黄山迎客松的神韵,对节白蜡、雀梅也能赞颂“青松挺且直”和“要知松高洁”的诗意。九方皋相马,其毛色是黄是黑,其性别是牡是牡并不重要,那只是表相,所重要的是千里马。解决矛盾要抓住问题的要害与实质,何必拘泥于繁枝琐叶,瑾毛失貌,把那些不属于艺术本质上的问题,视奉为千古不移的金科玉律呢?


    欣赏海外的优秀盆栽,其杂木的树相,最有鲜明个性的是扫把型,也称为直扇型,其次是古榕型,除此以外,杂木与松柏的树相,就未必能做到径渭分明了。有兴趣者不妨做个实验,许多盆栽的图片,如寿娘子、水莞花、海芙蓉、海梅等等,先将其轮廓准确地描绘下来,剪裁去叶片,然后将松针或柏树的叶片,按原树的叶片位置的轮廓粘贴上去,完成后去对比分析,它们之间的树相,究竟有什么原则上的差异?
    有个问题值得大家重视和思考,就是“千树一面”的现象,这个问题不仅存在于规则型的盆景之中,自然型盆景同样也存在树相模式化的倾向。我认为树相模式化是与树木造型的标准化分不开的。大家都依靠一个标准去按图索骥,甚至削足适履,不惜牺牲某些桩坯的个性,去达到某些标准,又依靠标准去进行造型,天长日久,如此这般,现在还是“千树一面”,恐怕将来‘万树一面”的结果都有产生的可能。所谓将松柏与杂木的树相标准化而加以区别,不但不能克服和解决树相模式化,恐怕还有可能加速、扩大树相模式化的发展。


    树相模式化,是不同作者的不约而同,往往是共性上的一致,追求完善与完美而缺乏个性上的表现。这可能既有地域上的文化背景的影响,也与师承与同道有关系,还有地方树种的条件因素,更为重要的一点,就是对成功的、优秀的盆景作品的震撼和崇拜,等等诸多原因,好则成为潮流,如果能在共性之中去发展个性,则能形成风格或流派:如果完全丧失了个性,便形成了“千树一面”的树相模式化的局面。

    就同一个作者盆景作品来说,也有存在树相模式化的可能。每位作者都会有自己的喜好或偏爱,年复一年的积累,造型手法上会形成惯性,如果缺乏自我突破和自我超越的精神,其盆景作品也容易产生树相模式化。学习、借鉴一切对自己盆景创作有益的技术、经验和在盆景造型上有益的元素,是必要的,也是必需的,古为今用、洋为中用、他为我用都是艺术学习和艺术创造的原则,但是一定要注意自己在艺术创作中的个性和创造性。摹仿作为学习盆景艺术的一种方法,对初学者是行之有效的阶梯,对掌握盆景艺术的一些技能技巧,也是非常有益的,但是摹仿永远无法代替创造,更不能以摹仿去代替创新,去代替盆景的艺术创作。摹仿也是树相模式化的原因之一,以摹仿代替创造,说白了是作者的虚荣心作怪,应该是没有出息的表现。


    树相作为盆景艺术的创造,应该具有典型环境中的典型性格。任何一棵树,其树相的生成都是树木的内因和所处环境的外因综合运动而生成。即那棵树所处的地理地貌、海拔空间、气温水源、阳光雨露、自然灾变等等条件和包括地心引力在内的外力:雪压风吹、雷劈人伐、虫蛀兽攀等等诸多外因,与树木的向光性、向上性、耐荫程度、枝叶的繁茂轻重等等内因,综合运动而生成其树相(见拙作《动势盆景的哲学和美学基础》,本刊1995年第六期)。以黄山松树的树相为例,其山下的大片松林,因生长环境条件好,不仅松树的树相平平,而且树相大多相似。而那些生长在山上奇峰怪石之间、风口寒谷之地等恶劣的生长条件下的松树,却造就了有仰有俯、有曲有伸、有卧有立、有盘有挂等等丰富多彩、气象万千的树相,如气贯云天,仿佛伸出热情的手臂欢迎你的迎客松,相依相傍、相顾相盼的陪客松,堰亚层叠、依依不舍的送客松,跌宕有致的卧龙松,凌空飞悬的双龙松,威风凛凛的黑虎松,齐心协力的团结松,简洁清秀的蒲团松,拖轩拽雾的倒挂松,更有那梦笔生花的石峰上虫L劲曲结、婀娜如斯的古松,此外还有无数无名奇松和无以数计白洲公树树相,究竟该把什么样的松树树相称之为标准的树相呢?的确令人茫然!


    盆景人要到大自然中去外师造化,与大自然为师为友、体验交融,情之所致,方能中得心源。盆景作品中的树相,应该是大自然中的树相、作者心中的树相,在盆景中对树木造型后三者叠合而树立的树相。

      任何艺术形象的创造,都是与艺术技巧分不开的。艺术家的精神,只有依据艺术技巧才能得以表达,艺术品只有通过高超的艺术技巧才具有艺术价值。如果将盆景当一门艺术,自然不能例外。
      “虽由人作,宛若天开”,是将人工制作的痕迹隐藏在自然的造化之中,这既是中国园林造园的原则,亦是盆景造景的重要原则。但是“不见人工的人工”并不是说在盆景的造型制作中,就不要人工,或者说人工越少,盆景的艺术形象—树相就越自然。


    一切艺术品,都是人工制品。_大自然中的自然物,无论其形象怎样惟妙惟肖,或者怎样地寄托了人们的情感,都是不能称之为艺术品的。如黄山的“松鼠跳天都”、“猴子观太平”,张家界的“夫妻岩’,、“千里相会气云南石林的“阿诗玛’,等等,都是大自然造化的鬼斧神工的杰作,_却不能算是艺术品。而乐山大佛、敦煌;云岗石窟、龙门石窟等,正是依靠人工的一斧一锤艰辛地雕凿而成,它们不仅是著名的景点,而且是人类艺术宝库中永恒的艺术精品。艺术品与非艺术品的一个非常重要的区别,正表现在对艺术品的材料是否有人去进行艺术加工。


    艺术品是否精妙,艺术形象生动与否,与对艺术材料的加工的工作量,是不能成正比的,更不能以加工量的量作为艺术品优劣的根据。大家都知道吴道子画嘉陵山水一日之迹,李思训却费了数月之功的故事。艺术品的自然与否,全凭作者在艺术上的修养与造诣。又如秦陵兵马俑,以写实的艺术手法,精雕细刻,塑造了排列森严的军阵,坚甲历兵的六千九百名武士,细致到竟然没有一个相同的面孔和相同的发式。而茂林汉代霍去病墓前的群雕,却‘因石拟形,随形造意,寥寥几锤几斧,以大写意的艺术手法,雕凿出了马踏匈奴、食羊怪兽、卧虎、卧马、野猪等等形象,营造了容量无比的意象表现。二者的区别,孰高孰低?谁能说得清楚?我们只能说它们的区别,体现在艺术造型的风格上,而不是对艺术材料加工量的多少决定了作品的高下优劣。
    盆景艺术区别于其它艺术门类的特征,是盆中景物缩龙成寸的生命性,这既是盆景艺术的局限性,也是盆景艺术的特殊性,因为其生命性,桩坯上的芽点,可以培养长成粗壮的枝托,树相由简单的几点可以达到枝叶丰满的艺术形象:也能趋向完整,又能不断地生长使完美的树相遭到破坏;因其生命性,盆中的树相才有了四季不同的变化,同时也引发出树相在造型上永远无法完成的感叹:因其生命性,在盆中的树木显得如此脆弱,需要高超的技术永不间断地呵护和管理。


    大自然中的树相,是自然造·化所生成,而盆中的树相,则完全依赖作者的技能和技巧。树相自然与否,是作者艺术修养、行为能力等等的综合反映,不能简单地将树相的自然不自然,归结为造型方法上的修剪和蟠扎。对树枝造型时,修剪树枝产生折线,有力度,但容易产生生硬的结果;蟠扎树枝则形成弧线,弧线虽有软弱的属性,但富有运动、变化、柔和有弹性等等的特点。在自然界中弧线是最多的存在,弧线是绝对的,直线是相对的,弧线是构成任何复杂线型的最小单位。盆中的·树木,任其自然的生长,结果形象是不会自然的。有许多树种,单凭修剪也不能达到自然的效果。如对节白蜡,只修剪,枝条会形成许多直角的折线,在树叶丰满时还看得过去,落叶后的寒枝,就显得极不自然。还有,不仅松柏造型需要蟠扎,杂木骨架枝布局时,只有蟠扎才能达到理想的效果。我们提倡剪扎并用,树木一波三折的枝条,是修剪和蟠扎共同运用的结果。说到底,掌握技法技巧的是作者,指导技术技巧实施的是他的艺术思想,同一技巧不同的人-运用,结果也可能不会一样,孔泰初大师的剪、贺淦荪大师的扎都一塑造出来精妙绝伦的树相,加强艺术上的修养,才是问题的关键所在。


    在艺术和技术之间,虽然不能划上等号,但是优秀的艺术品永远不能离开高超的技术。盆景_艺术只有依靠高超的技术,才可能将树、石等物质材料的美发挥到极致,才有可能创造出符合审美理想的艺术形式和艺术形象,其中包含着树相。但我们要看到,盆景艺术处理不仅是一个技术问题,它受制于一定的艺术观念、艺术修养,以及作者的情感、心境等等因素的影响。我们的民族体悟自然山川之美,"f'着悠久的历史,那种对大自然依恋倾倒之情,在中国艺术中得以充分的表现,积累了丰厚的传统。无论是“比德”还是“畅神”,都是自然与人精神层面上的同构,去回味自然物所呈现的自然伦理、人格等等寓意,在自然中去寻觅艺术创作的心境、状态和动力。中国的盆景艺术是生长在民族文化土壤中,强调作品的精神内涵是中国盆景的艺术特色,我们塑造的树相,作为艺术形象应该是精神与自然的双向交流,融二神于一体,索物以托情,托物以言志。树相的塑造也折射出作者的精神世界,是其修养、能力、素质的综合反映。在树相的塑造中,去开拓新的境界,探索自己的艺术语言,不拘一格,追求个J性,去探求把握树相与象外之象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