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居广州后,茉莉我是每年都要种的,再没有什么花卉比茉莉更适合华南这片“热土”。从最迟五月初,到至少十月底,是厂州的“盛夏半年”,阳光炽烈得好似能把金属程亮的摩天大楼熔化,在行人寥寥的午后,几乎能听到所有植物在滚烫的空气中艰难喘息。
而此时,茉莉,当然只有茉莉才能在一浪高过一浪的热气流里蓬蓬勃发,只要给够充足的水分,阳光越是炙热,它越是长势惊人、开花亦愈见勤奋。这种极耐修剪的植物,每每花后可以强剪到老桩上一两对叶子,略追薄肥,7-10日左右即可完成新枝抽芽到又一轮孕蕾开花。仿佛是造物者给人的一丝爱怜与补偿,整个夏天,唯有茉莉、唯有这循环往复的修剪、赏花和闻香才能安抚我渡过漫长的潺暑。
我曾经读过一本书,作者以鲜花的应用场景,将中国花艺分成居所花艺、饮撰花艺和巡行花艺三个大类。当时我就在想,能同时满足这三大类场景的花,非茉茉莫属了。
茉莉的植株不高不矮,枝叶婆姿;它的花朵素雅纤巧,却不至于被湮没。在居所中,能丰盈庭园、能盆栽雅赏、也能瓶花清供;在饮撰中,不言其他,只一道茉莉花茶就胜过人间无数。
前些年,我的朋友大黄从她的家乡带给我几包福州产的茉莉花茶。打开来,里面是龙团珠形状,看不见茉莉花的茉莉花茶,但花香清馥悠长,绕梁不绝。福州是茉莉花茶的发源地,福州人送的茉莉花茶,不用说自然是极好的了。冲泡入水的一刻,玻璃杯壁白雾弥漫,我的双眼顷刻模糊。
我认识茉莉花,是从茉莉花茶开始的。我的父亲和所有四川人一样热爱茉莉花茶。在我们共同生活的不多的年月里,他早起的头一件事便是烧一壶开水,冲泡一杯茉莉花茶,迎接这个世界上大概最能抚慰他的那一缕蒸腾的、滚烫的香气。
我就是从那个时候认识了茉莉花,也是从那以后,在我的鼻端,茉莉花香和茶香再也没有办法区分开来。以至于三十多年过去了,每当我闻到茉莉花香,总觉得后调泛着微微的清苦,是好闻的那种苦,也是我的父亲、他的茶特有的那种苦。